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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纽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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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的冰冷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
莉吉尔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右手掌心下那片不可思议的柔软上，以及人鱼紧贴着她后背的、光滑而微凉的皮肤。人鱼的体温比海水略高，像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玉石，透过湿透的衣衫，传递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放…放开我…”莉吉尔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微弱，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试图挣扎，但身体被人鱼的手臂牢牢锁住，那力量温和却不容置疑，如同最坚韧的海藻。
人鱼没有理会她微弱的抗议，反而将脸颊更贴近莉吉尔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确认她的气息。那动作带着一种动物般的直接，却又奇异地不让人感到被冒犯——或者，是莉吉尔此刻混乱的思绪已经无法清晰界定“冒犯”的边界。人鱼发出一串低沉而愉悦的音节，像是海浪轻轻拍打空贝壳的回响。
然后，没等莉吉尔多想，人鱼动了。她环在莉吉尔腰间的手臂收紧，巨大的银色尾巴在水中优雅而有力地一摆，便带着莉吉尔如同离弦之箭般，平稳而迅速地向岸边游去。
莉吉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速度带来的水流拂过她的脸颊，耳边是汩汩的水声。她原本僵硬的身体，在这样平稳快速的移动中，不得不放松下来，依靠着身后那个非人生物的支撑。这种感觉很奇怪，被迫的依赖，却带来了一种异样的安全感。她甚至能感觉到人鱼游动时，腰部以下那强健肌肉的规律收缩与舒展。
没过多久，移动停止了。莉吉尔感到身下触到了粗糙的沙砾。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回了浅水区，海水只没过她的腰际。人鱼松开了环抱她的手，但依旧靠得很近，银色的尾巴半浸在海水里，支撑着她的上半身直立起来。她深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莉吉儿，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切，还有……一种近乎讨好的小心翼翼。
莉吉尔踉跄了一下，才在湿滑的沙地上站稳。湿透的裙子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冰冷难受。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她抬起头，对上人鱼的目光。人鱼见她站稳，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伸出纤细而带着蹼状结构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莉吉尔，又指了指翻倒在海面上、正随着波浪起伏的小船方向，发出一串带着疑问语调的音节。
她在问……是不是船的问题？
莉吉尔愣了一下。她原本积攒的满腔怒火，在经历了落水、被救、以及刚才那令人窘迫的接触后，仿佛被冰冷的海水浇熄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火苗，在胸腔里微弱地闪烁。此刻看着人鱼那双清澈得几乎不掺任何杂质的深蓝色眼眸，里面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关心，她那些准备好的、刻薄的质问，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条人鱼，她的思维模式似乎非常简单直接。她之前的“攻击性”行为，或许在她的认知里，根本就不是攻击。
莉吉尔抿了抿依旧带着海水咸涩味的嘴唇，没有回答关于船的问题。她转过身，默默地走向沙滩干燥的地方，拧着自己裙摆和头发上的水。冰冷的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人鱼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看着莉吉尔的背影，然后也摆动尾巴，跟着滑上了沙滩。她在离莉吉尔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银色的尾巴在粗糙的沙砾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她看着莉吉尔瑟瑟发抖的样子，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身，敏捷地滑回海中，银色尾巴一闪便消失在波浪下。
莉吉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走了？就这样走了？不过也好。她抱着双臂，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心情复杂地望向那片再次变得空旷的海面。
但没过几分钟，不远处的海面再次泛起涟漪。人鱼重新出现，手里捧着好几条肥美的海鱼，鱼尾还在奋力摆动。她快速滑回沙滩，将那些鱼小心地放在莉吉尔脚边，然后抬起脸，深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科动物——如果犬科动物有一条七英尺长的银色尾巴的话。
莉吉尔看着脚边那些足够家里吃好几天的鱼，又看了看人鱼那带着期待的眼神。
一种荒谬的、近乎无奈的感情绪涌上心头。
这条人鱼，强大到可以轻易将她拖入深海，一个吻就能让她昏迷，却又会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来表达好感。
她之前的恐惧和愤怒，此刻在人鱼这种纯粹到近乎幼稚的行为面前，显得有些自作多情，甚至有点可笑。
人鱼见莉吉尔只是看着鱼，没有其他反应，似乎有些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一点，靠近莉吉尔，然后伸出冰凉的手指，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莉吉尔还残留着些许红痕的左脸颊。
莉吉尔微微一颤，但没有躲开。
人鱼的手指停留了片刻，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似乎缓解了那隐约的刺痛。她发出一个轻柔的、带着疑问的音节，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仿佛在问：“这里，还疼吗？”
是因为看到了她脸上的痕迹，所以今天才格外小心翼翼吗？
莉吉尔沉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美丽，非人，却又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她与自己认知中的所有生物都不同。危险，却又似乎并非心怀恶意。
“不疼了。”莉吉尔低声说，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但还是回答了。
人鱼似乎从她的语气中捕捉到了软化的迹象。她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清晰的、带着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太过耀眼，几乎让莉吉尔不敢直视。
人鱼又靠近了一些，这次，她低下头，用自己冰凉光滑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莉吉尔的手臂。那动作带着亲昵和依赖，像猫，但又更直接，更不容拒绝。
莉吉尔身体僵硬了一瞬，但最终，她没有推开。
海风吹拂着她们，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黑发少女，和一个依偎在她身边、美丽诡异的银色人鱼，脚边是还在蹦跳的海鱼。构成了一幅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面。
莉吉尔心中的坚冰，在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和纯粹的笑容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敌意依旧存在，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空旷无人的海滩上，她允许了自己短暂的、有限的放松。
她看着瑟莱丝缇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深蓝色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与这条人鱼之间，纠缠恐怕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急于斩断这危险的纽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