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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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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C-01系统内部爆发数据风暴的同一时刻。
天穹,天理集团总部大厦,核心的中央监控中心。
空气洁净冰冷,巨大的环形主屏幕,如同一只俯瞰众生的神祇之眼,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有着来自天穹乃至秽土各处的监控画面,无数信息飞速滚动,维护着这个绝对秩序、绝对理性的帝国。
大厅里,数十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充当着这巨大机械里的关键齿轮,正一丝不苟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这片极致的宁静。
“嗡——!嗡——!”
环形屏幕的正中央,无数代表着常规监控点的信息瞬间隐没了,一片血红色的警告符号覆盖于上。某张区域地图被强制放大,上面标注着一个剧烈闪烁的、代表着极高能量反应的光点。
那光点的位置,赫然正是秽土边缘的东南7区——铁锈区。
“警报!检测到A级监控目标!”
一名技术人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紧张,不过依旧保持着高度的专业性,没有任何慌乱。
“正在进行频谱特征分析……数据模型比对中……匹配度99.7%……确认!是目标‘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带着一丝非人又非机械合成感的冷酷男声,通过大厅内最高权限的通讯频道,响了起来。
“终于……那只迷途的羔羊,还是暴露了自己。”
大厅正上方的空间,光线微微扭曲。无数道光粒子凭空出现,飞速交织、汇聚,最终,构成了一个高达两米,散发着冰冷光芒的半透明人形投影。
那是一个男人。他身穿天理集团最高执行官的特制服饰,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半边脸颊和脖颈处,都覆盖着与皮肤无缝衔接的、闪烁着微光的精密机械结构。他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由光与数据构成的幻象,但那股从幻象中透出的、君临天下般的威严与压迫感,却让在场的所有技术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赫尔墨斯。天理集团安全理事会最高执行官。
“沉睡的神明苏醒了。”那双电子义眼此刻闪烁着比机器更加冰冷的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直接落在了那个位于铁锈区肮脏角落里的红点之上:“波动来源的具体坐标?是否同步捕捉到同调者信号?”
“是!赫尔墨斯大人!坐标已锁定!”另一名技术人员飞快地敲击着控制台,语速极快地汇报,“同调者信号……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正在进行特征分析……信号源与‘尘’的绑定状态,确认!”
“但……同调者的身份信息……暂时无法确认。对方似乎具备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没有在任何公共网络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那就去查。”赫尔墨斯的声中听不出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计划顺利推进的掌控感。“启动最高响应程序。调动距离目标区域最近的‘鹰之翼’地面侦查单位,立刻对该区域进行外围封锁,确保我们的‘变量’无处可逃。记住,是封锁,不是突袭。我需要知道,是谁有这个‘荣幸’,在什么时候,唤醒了这件不该醒来的‘艺术品’。”
“另外,调取该区域近期所有的监控记录,尤其是那个被底层称为‘赛博功德箱’的地下网络,对里面所有匿名通信记录,进行深度语义分析,筛查近半个月内所有的异常信息流。”
一名负责数据分析的技术人员面露难色,硬着头皮报告道:“赫尔墨斯大人,‘赛博功德箱’的信息流……加密方式非常古怪,而且其中包含大量使用我们无法解析的‘抽象’符号和‘梗’作为暗语的通讯,我们的语义分析系统,效率很低……”
“低效,不是借口。”赫尔墨斯的声音冷了下去,“我给你最高权限,动用‘天衡’系统的三号AI矩阵,进行暴力解析。筛选所有与‘遗迹’、‘发财’、‘新发现’、‘古董’、‘执行官’相关的关键词。我需要在一小时内,看到所有潜在嫌疑人的名单。以及他们现在的所有踪迹。”
“另外,”他的目光转向了星图上几个代表着待命单位的光点,“通知特殊行动部队‘黑章’小组,进入待命状态。这一次,不容有失。”
“黑章”这个词,让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那是一支直属于赫尔墨斯的秘密部队,只负责从物理层面上,抹除一切“污点”和“错误”。
“是!”所有技术人员齐声应道。
通讯切断,那个光粒子凝成的人影消失。
监控中心内,所有人都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无数道指令如同奔流的血细胞,从这个心脏发出,涌向天理集团这台巨大机器的四肢百骸。
环形屏幕上,代表着天理集团行动单位的数个蓝色箭头,已经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依旧在铁锈区中无知无觉中闪烁的红色光点,缓缓地合围而去。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正在云端之上,悄然张开。
而在无人能看见的、赫尔墨斯所在的最高权限控制室内,他透过单向的观察窗,俯瞰着下方忙碌的监控大厅,那张经过深度改造后已经看不出太多人类特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尘’……五百年的‘变量’,终于出现了。这次必须将他,连同那个‘错误’的同调者,一起掌握在手中。为了绝对的、完美的、永恒的秩序,任何系统之外的变量,都必须被严格地控制……
或者……彻底清除。
*
C-01昨晚的失控,无疑打破了某种脆弱的平衡。而且这种破碎具有一定的滞后性,要在第二天到来后才全盘爆发。凌夜与他之间那层由日常琐事和笨拙关怀构筑起来的薄膜,就像夜间的雨露,被清晨的阳光晒一下就蒸发得毫无影踪。此刻安全屋内的空气里,仿佛始终残留着一丝看不见的微妙张力。
凌夜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他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枪,手腕上那圈青紫色的指印,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每一次转动,都牵扯着一阵隐隐的酸痛,不断提醒着他昨夜那冰冷而致命的触感。
他不敢再去看角落里的C-01。
那个家伙,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他不像往常那样进行“环境优化”或是“语音关怀”,只是沉默地“待机”。
这种安静真让人窒息。
到底该拿这个“定时炸弹”怎么办?凌夜烦躁地将手枪零件“哗啦”一声全部推开,抓了抓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
昨晚的袭击,证明了C-01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存在。那仅有17%的兼容性,就像一个刻在底层运算里的诅咒,随时可能引爆这个仿生人,让他变成一个只想“清除”自己的杀人机器。
从理性的角度,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立刻、马上,把他处理掉。无论是以一个天价卖给“逐利者”商会,或者……更干脆点,直接把他引到某个废弃的角落,然后匿名通知天理集团,换一笔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赏金。
可是……
凌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墙角那个被C-01用丑陋的补丁堵上的漏雨点,又落在了自己手边那杯不知何时已经备好的、温度正好的温水上。还有那些来自C-01的系统崩坏的痛苦碎片,像细小的冰碛,带着精神上的刺痛,留在了他的感知里。
除了危机感,也有别的体验在翻涌。那些在人类认知之外的雪花点,那一次短暂却深刻的精神连接……他现在确切地知道,原来身边这个沉默的仿生人内核里承载着漫长而沉重的破碎感。
那个强行的绑定带来的代价,让他一直以来在C-01面前几乎被一览无遗,而C-01的投射却又像是某种意料之外的冲击。他们就像两个被迫交换了日记的陌生人,情感上的疏离和认知上的熟悉在交战,所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次寻常的问候。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尴尬。尴尬这种情绪,对于习惯了用厚重甲壳包裹内心的凌夜,以及逻辑中根本不存在对应模块的C-01来说,都太过奢侈。
那是一种过于清晰的认知。
一个被父母遗弃、失去过往的“残次品”,和一个被时间遗忘、失去记忆的“损坏品”。非自愿地坦诚相待,窥见了彼此“秘密”之后,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回到过去的认知。
他烦躁地骂了一句脏话。
凌夜现在迫切地想找点事做,就是那种需要人精神集中、忙得人头脑发晕,最好让他完全顾不上内心这些天人交战的纠结的体力活。
“C-01,我们再维修一下你的机体。”
他又拿起工具,小心地避开那些如同蛛网般交织缠绕的、纤细的灵能回路和神经束传导线,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稳定。拆卸完那个老旧的、会发出细微震颤的伺服关节,用特制的清洁剂清理磨损的接口,然后拿一把细小的刮刀,将那蓝色的导能膏,均匀地薄涂上去。最后将那个崭新的替换件,精准无误地安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