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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前尘 · 月下援手 ...

  •   回去的路上,江舟唉声叹气,扯着温别贺的袖子诉苦:“百遍啊!小贺!我的手腕要断了!都怪那只李孔雀!没事找事!”

      温别贺无奈,安慰道:“谁让你当时嘴那么快,非要跟他争个高低。”

      “我那还不是为了维护你和小歌!”江舟瞪大眼睛,一脸“你不识好人心”的表情。

      何以歌走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清冷的嗓音响起:“既是维护,便一同承担。”

      他顿了顿,看向江舟,“静思阁偏殿笔墨充足,你可去那里抄写。”

      江舟眼睛一亮:“小歌!你最好啦!”

      他知道何以歌的意思是会陪着他,说不定还能帮他磨墨,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对着孤灯苦写。

      温别贺也笑道:“我也去帮忙……嗯,帮忙看着你,免得你偷工减料。”

      “喂!我是那种人吗!”

      江舟跳脚,但脸上却重新露出了笑容。有朋友相伴,似乎那百遍《清静经》也没那么难熬了。

      而另一边的李梓轩,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独自回到金阙宗在九重天的别院,对着堆积如山的空白玉简,越想越气,既气江舟嘴贱,也气自己沉不住气,更气那该死的宗规和浊煜郎的不近人情。

      这百遍经文,注定要让他熬上一个不眠之夜了。

      夜色渐深,静思阁的偏殿却亮着灯。江舟伏在案前,抓耳挠腮地抄写着,嘴里时不时抱怨几句。

      何以歌坐在一旁,安静地抚琴,清越的琴音流淌,似乎能涤荡烦躁。

      温别贺则坐在另一边,一边翻阅着今日的功课,一边时不时抬头监督江舟的进度,偶尔在他写错字或偷懒时出言提醒。

      过了一会儿江舟趴在案上,笔走龙蛇,嘴里唉声叹气不绝于耳。

      温别贺坐在他对面,一边温书,一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监工”的角色。

      “江兄,这一行抄错了三个字。”

      “江舟,你又偷懒发呆了一炷香时间。”

      “小贺!你能不能别像个老夫子一样!”

      江舟哀嚎,感觉自己受到了双重折磨。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静坐抚琴、气质清正、仿佛与“徇私舞弊”四个字毫不沾边的何以歌,在琴音告一段落后,竟缓步走到了他身边。

      何以歌垂眸看了看江舟那惨不忍睹的抄写成果,又看了看他龇牙咧嘴揉手腕的模样,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笔山上取下一支新的狼毫笔,蘸饱了墨,然后极其自然地在那空白的玉简上,接着江舟那歪歪扭扭的最后一句话,流畅地书写起来。

      他的字迹清隽挺拔,风骨天成,与江舟那狗爬字形成鲜明对比。

      江舟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歌?!你、你你……你帮我抄?!这、这要是被浊煜郎先生发现……”

      何以歌头也没抬,笔下行云流水,声音平淡无波:“无妨。我的字迹,他认得。”

      言下之意,浊煜郎若看到,也会知道是何以歌代笔,要罚也是罚何以歌。

      这简直是在公然挑战宗规!

      温别贺也停下了翻书的手,有些讶异地看着何以歌。

      江舟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扑上去就想给何以歌一个熊抱:“小歌!你真是太够意思了!我以后一定……”

      “安静。”

      何以歌打断了他的激动,手下书写不停。

      江舟立刻捂住嘴,乖乖坐好,看着何以歌那专注的侧脸,心里美得直冒泡,只觉得今晚的月亮都格外圆。

      何以歌运笔如飞,竟真的帮江舟抄写了将近一半的《清静经》,那工整漂亮的字迹铺满了玉简。

      完成之后,他放下笔,对江舟和温别贺道:“你们且先抄着,我出去片刻。”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便转身走出了偏殿,白色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小歌干嘛去了?”

      江舟好奇。

      温别贺摇了摇头,眼中也有一丝疑惑。

      ……

      何以歌并未走远,他的目标是金阙宗在九重天的别院。

      他步伐从容,心中却早已有了打算。

      他了解李梓轩,此人骄纵却并非大奸大恶,此番受罚,以其心性,定是拉不下脸面求助同门,多半会一个人硬撑。

      他前去,一是不忍见其孤身受罚的可怜样,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想让江舟和温别贺因这点口舌之争与李梓轩彻底结下梁子。

      同在九重天修行,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对头。

      金阙宗别院内,果然如何以歌所料,只有李梓轩一人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时,只见李梓轩正对着一堆玉简抓狂,头发都被自己挠得有些凌乱,脸上沾了不少墨迹,哪还有平日那副贵公子的派头。

      见到何以歌进来,李梓轩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窥见了狼狈,立刻挺直腰板,强装出一副倨傲模样,语气硬邦邦地说:“静澜仙君?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何以歌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目光扫过案几上那进度缓慢、字迹潦草的抄写,平静地开口:“并非看你笑话。浊煜郎先生罚得重了些,我帮你抄写一部分。”

      李梓轩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平日里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在课堂上被自己出言讥讽也未曾动怒的静澜仙君,竟然会主动来帮自己这个“对头”?

      “你……你何必假好心!”

      李梓轩嘴上依旧硬气,但眼神里的戒备和敌意却消散了不少,反而多了几分无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实在是抄得手都要断了。

      “并非假好心。”

      何以歌走到案前,自顾自地拿起一支笔,铺开新的玉简,语气依旧平淡,“同窗受罚,力所能及,援手而已。况且,”他抬眼看了看李梓轩,“江舟口无遮拦,我代他向你致歉。”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低头开始抄写。那专注的神情,流畅的笔迹,与这混乱的书房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李梓轩看着何以歌在灯下安静的侧影,看着他笔下那比自己不知好看到哪里去的字迹,再听着他那番虽平淡却真诚的话语,心中那点怨气和别扭,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也开始重新提笔,只是这次的笔触,似乎认真了许多。

      月色清辉洒满庭院,两个少年,一者清冷如月,一者骄纵如阳,此刻却共处一室,在笔墨纸砚间,无声地化解着白日里的那点龃龉。

      翌日,辰时。

      戒律堂内庄严肃穆,檀香袅袅。浊煜郎端坐于上首,面前的长案上摆放着等待查验的罚抄玉简。

      江舟和李梓轩各自捧着“自己”的成果,心怀忐忑地走上前,将玉简呈上。

      江舟脸上带着点做贼心虚的紧张,又混合着一丝“有难同当”的侥幸。

      李梓轩则努力维持着平日里的傲气,但眼神闪烁,显然也有些底气不足。

      浊煜郎先拿起江舟的那份。他目光如炬,只扫了几眼,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便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玉简上的字迹泾渭分明,前半部分歪歪扭扭,如同幼童涂鸦,后半部分却骤然变得清隽挺拔,风骨初显,行云流水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这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他那位得意弟子,静澜仙君何以歌的笔迹。

      他没有立刻点破,又拿起了李梓轩的那份。

      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前半部分潦草浮躁,后半部分却是那熟悉的、属于何以歌的工整字迹,甚至比在江舟那份里写得更为沉稳些。

      浊煜郎将两份玉简并排放置,抬起眼,那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站在下方的江舟和李梓轩。

      江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李梓轩也强作镇定地挺直了背,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江舟,李梓轩。”

      浊煜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清静经》后半部分,筋骨俱佳,倒是一手好字。”

      江舟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先、先生过奖了……弟子、弟子昨夜忽然有所顿悟,所以字迹有所进益……”

      李梓轩也连忙附和:“是、是啊,学生也是深感经文玄奥,下笔时不觉郑重了许多……”

      “哦?”

      浊煜郎尾音微扬,听不出喜怒,他指尖轻轻点在那工整的字迹上,“这顿悟,倒是巧得很,连笔锋转折的习惯,都与静澜如出一辙。”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江舟和李梓轩瞬间脸色发白,再也编不下去了。

      浊煜郎看着他们那副样子,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宗规森严,罚抄旨在反省己过,明心见性。尔等寻人代笔,乃是欺瞒,违背了受罚本意。”

      江舟和李梓轩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过,”

      浊煜郎话锋一转,目光似乎透过他们,望向了殿外某个方向,“静澜肯为尔等破例,亦是难得。”

      他沉默片刻,最终挥了挥手,“此次便作罢。若有下次,定不轻饶。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戒律堂。

      走出戒律堂老远,江舟才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浊煜郎先生的眼睛也太毒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梓轩也心有余悸,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哼,还不是怪你那个好兄弟,字写得那么有特色,想不认出来都难!”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对何以歌的那点怨气,经过昨夜和今早这一遭,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反而生出几分复杂的感激。

      而此刻,静思阁内。

      何以歌正于窗前抚琴,琴音淙淙,一如往日平静。

      他似乎早已料到浊煜郎会看出端倪,也相信先生自有决断。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莹白的抹额和清隽的侧脸上,沉静而安然。

      温别贺坐在一旁,看着他抚琴的模样,想起昨夜他悄然出去又归来,心中了然。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

      浊煜郎虽未追究代笔之事,但经此一遭,江舟和李梓轩在课堂上倒是安分了不少,连带着弟子间的氛围也似乎和谐了许多。

      这或许,也是浊煜郎默许了何以歌这次“违规”的另一个原因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前尘 · 月下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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