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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他自己粗重未平的喘息,和腿上伤口随着心跳一下下搏动的钝痛。脸颊上被掌掴的地方火辣辣地肿起,清晰地印着五个指痕,比子弹穿过的伤口更让他感到一种屈辱的刺痛。

      可萧檩最后那句话,那句轻得像叹息的“我会担心”,却像鬼魅般在他耳边盘旋不去,与那狠戾的耳光、冰冷的斥责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混乱不堪的绳索,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是在乎的。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哪怕这种“在乎”是以如此暴烈和羞辱的方式表达出来,也足以证明,他萧屿然,并非真的无足轻重。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动作牵动了腿上的伤,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病态的执拗。

      他需要水。喉咙干得冒烟。

      床头的杯子已经空了。他看向紧闭的房门,萧檩离开后,外面没有任何声息。他不想喊人,一种莫名的、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用的倔强驱使着他。

      他忍着眩晕和腿上传来的尖锐疼痛,一点点挪到床边,将受伤的腿小心翼翼地放下地。脚尖触地的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直冲天灵盖,让他眼前发黑,差点软倒在地。他死死抓住床沿,稳住了身体,大口喘着气。

      休息了片刻,他咬着牙,单脚跳着,艰难地挪向房间门口。每一下跳动,都震得大腿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睡衣。

      终于到了门边,他靠在门框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拧开门把。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清冷的光辉。对面,主卧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萧檩还没睡。

      萧屿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扶着墙壁,像个笨拙的独脚僵尸,一点一点朝厨房的方向挪去。寂静的公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身体与墙壁摩擦的细微声响。

      就在他快要接近厨房门口时,主卧室的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萧檩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显然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湿气,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在黑暗中,沉静而锐利,如同蛰伏的夜行动物。

      他看着扶着墙壁、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一条腿悬空狼狈不堪的萧屿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刚沐浴后的微哑,听不出情绪。

      萧屿然僵在原地,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喝水。”

      萧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从他红肿未消的脸颊,滑到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最后落在他悬空、微微颤抖的伤腿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几秒后,萧檩迈步走了过来。他没有穿鞋,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他走到萧屿然面前,距离很近,近得萧屿然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沐浴后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本人的压迫感。

      萧檩伸出手,没有去扶他,而是直接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避开了他受伤的大腿。

      一个标准的、不容抗拒的公主抱。

      萧屿然猝不及防,整个人瞬间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他惊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萧檩睡袍的前襟,触手是冰凉丝滑的布料和其下温热紧绷的肌肉线条。

      “你……”他仰起头,对上萧檩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萧檩没有看他,抱着他,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厨房。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利落,但怀抱却异常稳固,隔绝了地面可能带来的任何震动和疼痛。

      萧屿然蜷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与萧檩身体接触的地方。隔着薄薄的睡衣和睡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这种强势的、不容置疑的靠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萧檩将他放在厨房流理台边特意加高的吧台椅上,然后转身去倒水。透明的玻璃杯接满温水,被他放在萧屿然面前。

      “喝。”依旧是简短的命令。

      萧屿然低下头,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他能感觉到萧檩就站在他身侧,没有离开,那存在感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

      喝完水,他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不敢抬头。

      萧檩拿起杯子,又给他续了半杯,放在他手边。然后,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萧屿然,而是拿起了料理台上放着的一管药膏——那是之前医生留下的,用于消肿化瘀。

      他拧开药膏盖子,挤了一点在指尖。

      然后,那只沾着白色药膏、微凉的手指,轻轻地、准确地,覆上了萧屿然依旧红肿刺痛的脸颊。

      萧屿然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

      “别动。”萧檩低声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道。

      他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在那片火辣辣的皮肤上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涂抹开来。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易碎的珍宝。从肿胀的颧骨,到泛红的嘴角,每一寸被掌掴过的地方,都被那微凉细腻的膏体覆盖。

      萧屿然僵直着身体,感受着脸上那轻柔的、带着治愈意味的触碰。这与几个小时前那个狠戾的耳光形成了无比荒谬而强烈的对比。疼痛似乎真的在那指尖下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令人心尖发颤的痒意。

      他抬起眼,偷偷看向萧檩。

      萧檩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伤,镜片后的目光被遮挡,看不清情绪。只有那紧抿的、线条优美的薄唇,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在想什么?

      是后悔打了他?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对所属物的责任?

      萧屿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的萧檩,褪去了所有的冷硬和暴戾,只剩下这种沉默的、近乎温柔的靠近,让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再次溃不成军。

      药膏涂抹均匀,萧檩收回了手,将药膏盖好放回原处。

      “腿还疼吗?”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萧屿然愣愣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萧檩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再次将他打横抱起。

      这一次,萧屿然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甚至下意识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萧檩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没有推开他。

      将他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萧檩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睡觉。”他命令道,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萧屿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萧檩离开的脚步声,房门被轻轻合拢。

      脸上药膏的清凉感还在,被拥抱过的体温似乎也还未散去。腿上伤口的疼痛,脸颊隐约的肿痛,都真实存在。

      但此刻充斥在他心间的,却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情感。

      惩罚与温柔,暴戾与怜惜,在他父亲身上以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并存着。

      而他,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道那光芒危险致命,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想要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哪怕最终被烧成灰烬。

      他在黑暗中,轻轻碰了碰自己涂满药膏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萧檩指尖的温度。

      然后,他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嗅着那上面或许存在的、属于萧檩的极淡气息,像一个汲取毒药的瘾君子。

      他知道,他完了。

      他彻底地,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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