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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理寺裴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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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楚明远率先走入，脸上堆着紧张而卑微的笑容，侧身让开。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楚衣衣抬眸望去。
逆着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穿着深青色圆领窄袖常服，腰束银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待他完全走入室内，光线重新落在他身上，才看清他的面容。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黑沉如无星无月的深夜，锐利如盯住猎物的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方领域，让人不敢逼视。
这就是大理寺少卿，裴珩。
“小女衣衣，见过裴少卿。”楚衣衣依礼福身，姿态柔顺，声音因“虚弱”而略带沙哑。
裴珩并未立刻叫她起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从她微微低垂的头顶，扫过她苍白的面容，在她看似无力交叠在身前、指尖却无意识微微蜷缩的手上停留一瞬，最后牢牢锁住她试图保持平静的眼眸。
“楚氏。”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自带威压，“你可知，以鬼神之说扰乱视听，按《唐律》，该当何罪？”
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罪。气势凌人。
楚衣衣内心OS：“开局就放大招？不愧是搞刑狱的，这审讯节奏拿捏得死死的。”
面上，她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睫毛轻颤，声音更弱了几分：“回少卿，民女……民女当时百口莫辩，惊惧交加，恍惚间似有所感，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只为……只为自证清白，绝无扰乱视听之意。若有僭越，甘受责罚。”她以退为进，承认“口不择言”，却强调了“自证清白”的动机。
“似有所感？”裴珩微微挑眉，向前踏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身上清冷的松墨气息隐隐传来，与他冷硬的外表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感从何来？又如何感得那赵铭颈上伤痕异常，感得用油、灰、醋便可验看？”
他的问题精准、犀利，直接穿透“通灵”的迷雾，指向她行为背后真正的知识来源。
楚衣衣心念电转。在裴珩这种人面前，继续硬扯“通灵”无异于自寻死路。她必须给出一个能自圆其说、至少听起来合乎情理的解釋。
她抬起头，目光努力保持坦诚，与他对视，尽管那目光的压力让她几乎想要退缩：“少卿明鉴。通灵之说，或许是民女受惊过度产生的幻象，亦或是……民女死里逃生，急中生智的托词。”她再次退了一步，模糊了“通灵”的真实性。
“然，民女自幼体弱，常年卧病，无聊时唯有翻阅家中杂书度日。”她开始构建那个准备好的理由，“其中有些前人笔记、奇闻异志，记载了些许……看似荒诞，细思却又不无道理的勘验之法，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案例。民女不敢说全然理解，只是囫囵记下。那日情形危急，想起书中零星片段，便……便冒险一试，只想找出真相，免累家声。荒诞之处，还请少卿明察。”
她将一切推给“杂书”，这是最稳妥，也最难以证伪的借口。
裴珩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蕴藏着漩涡，默默地施加着压力。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示相信，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真伪，分析她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室内静得可怕，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楚衣衣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
良久，裴珩忽然道：“伸手。”
楚衣衣一怔，依言伸出双手。她的手型纤细，指甲修剪整齐，乍看与寻常闺秀无异。
裴珩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指尖和指腹。那里，有着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抚琴绣花留下的薄茧，更像是长期、稳定地握持某种细小、坚硬物件（比如现代的法医器械）可能留下的痕迹。虽然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但在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看杂书，”他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敲在楚衣衣心上，“能看出这样一双手？”
楚衣衣心头剧震，背后瞬间沁出冷汗。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男人连如此细微的痕迹都能注意到！这双手是她作为法医多年工作留下的印记，虽然是魂穿到原主的身体，但某些自己身体的特征似乎也影响到了原主。比如这双手，以及刚才换衣服时丫鬟的惊叹——小姐怎的一日之间长大了这么多？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脑中急转，面上适时地露出些许被看穿秘密的窘迫和慌乱，低声道：“少卿慧眼……病中无聊，也曾……也曾模仿书中所载，捣鼓些草药，摆弄过银针……让，让少卿见笑了。”她将原因引向“医学实验”，这与她之前表现出的“懂得验伤”形成了逻辑闭环。
裴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一遍。他没有再追问这双手的问题，但楚衣衣知道，他并未完全相信。
他转身，踱开两步，目光扫过这间简洁的闺房，最终定格在窗外。
“赵铭一案，洛州府已快马呈报。”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你提供的‘线索’，与初步审讯结果有所印证。真凶乃赵家一仆役，因旧怨杀人，现已招认。”
楚衣衣内心稍定，但不敢放松。
“然，”他倏然转身，目光如电，“你之举，终是触犯律例。惑众，其行可究。”
楚衣衣的心又提了起来。
裴珩看着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断：“楚衣衣，本官给你两个选择。”
“一，依律惩处。”
“二，”他停顿片刻，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随本官回大理寺。以‘顾问’之名，戴罪立功。你的‘杂学’，或许于刑狱一道，略有裨益。”
去大理寺？做顾问？
楚衣衣猛地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征求，只有裁决。他不是在给她选择，而是在下达命令。去，便是机会，也是掌控；不去，便是惩罚。
电光石火间，利弊已然清晰。困于后宅，她这“通灵”人设迟早崩塌，唯有进入更广阔的天地，掌握更多的资源和信息，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甚至……活得精彩。
她迅速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决断，再抬眼时，已是带着几分怯懦、几分感激、几分决然的复杂神色，微微福身，声音细弱却坚定：“民女……愿追随少卿，戴罪立功，尽己所能，以报少卿宽宥之恩。”
裴珩看着她那几乎无可挑剔的表演，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狡黠，机敏，识时务。
此女，可用，更需……严加看管。
“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启程。”他不再多言，转身，玄色衣袂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离去。
楚衣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几乎虚脱。与裴珩的这第一次正面交锋，耗费的心神远超验尸破案。
“大理寺顾问……”她低声咀嚼着这个新身份，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混合着疲惫、挑战与兴味的弧度。
新的舞台，已经拉开帷幕。而那位裴少卿，无疑是她在这个时代，需要面对的最复杂、也最关键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