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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丹毒疑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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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谢府书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谢砚之愈发苍白的脸。青衣人无声地侍立一旁,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先生,查到了。那日进入枯荣巷棺材铺的戴斗笠男子,我们的人跟到了北城的一处宅邸,是……光禄寺少卿李文弼的别院。”
“李文弼?”谢砚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此人是太后娘家承恩公一系的干将,虽官职不算顶尖,但位置关键,掌管宫廷膳食供奉,与内廷关系密切。“他可与‘镜花水月’,或者柳清源有过关联?”
“明面上没有。但属下查到,李文弼的岳丈,曾是先帝钦天监的监副,精于星象卜筮。而李文弼本人,近半年来,也与城外白云观的一位道士往来频繁。”
白云观……道士……丹药?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
这棺材铺,恐怕是某个暗中流通丹药或进行秘密交易的据点,而李文弼,甚至其背后的太后一系,可能牵涉其中。
“盯紧李文弼和那个道士,还有棺材铺。他们若有异动,立刻回报。”谢砚之吩咐道,随即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素帕上血迹宛然。
“先生,您的身体……”青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无妨。”谢砚之摆摆手,“萧景珩的丹药来源,或许就着落在此处。先帝当年……恐怕也是栽在这上面。去查查,当年为先帝炼制丹药的,都是些什么人,如今又在何处。”
“是。”
青衣人退下后,谢砚之走到窗边,寒意透过窗缝渗入,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看着院中那几株在严寒中挣扎的雪山玉莲,心思复杂。
这玉莲是解毒圣药,尤其针对几种罕见的寒毒与丹毒。他当初种下它们,是因为隐约察觉先帝之死可能与丹药有关,而且……朝中不能没有萧景珩。
如今看来,他的预感正在被一步步证实。
摄政王府内,萧景珩揉着刺痛的额角,听着赵先生的回报。
赵先生,是萧景珩府上幕僚之首,字文谦。
“王爷,枯荣巷那边,谢墨卿的人盯得很紧。我们按您的吩咐,只是远远监视,发现除了我们和谢墨卿的人,似乎还有第三批人在关注那棺材铺,行事极为隐蔽,暂时无法确定来历。”赵文谦禀报道。
萧景珩冷哼一声:“看来,对这‘镜花水月’感兴趣的,不止我们两家。棺材铺里的老鬼,还没动静?”
“没有,依旧每日打制棺材,深居简出。不过,昨夜子时,后院又有轻微的机括声传出,持续时间比前几次都长。”
“机括……”萧景珩眼神微眯。他想起赵文谦之前关于“镜花水月”可能与秘术、铸造有关的推测。
“王爷,还有一事。”赵文谦压低声音,“我们暗中查验药材和煎药过程的人回报,发现煎药所用的银壶,内壁有极细微的、非自然磨损的纹路,疑似长期被某种物质侵蚀所致。已秘密取样,正在分析是何物。”
“继续查!”他声音冰寒,带着压抑的怒火。
竟有人将手伸得如此之长,如此之深!
“是!”赵文谦领命,又道,“王爷,张启元那边,三司会审明日便要开始,李崇明咬得很紧,我们是否要……”
“不必插手。”萧景珩断然道,“让他自己去应付。若他连这关都过不了,也不配坐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正好借此看看,谢砚之到底准备了哪些‘证据’。”
他顿了顿,问道:“旧皇陵那边,有进展吗?”
“我们的人发现,旧皇陵西南角的一处废弃陪葬墓穴,近期有被人开启又匆忙掩埋的痕迹。正在设法秘密探查,但那里靠近守陵卫驻地,动作不能太大。”
旧皇陵,紫色黏土,被开启的墓穴……
“小心行事,宁可慢,不可错。”他吩咐道,额角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赵文谦见状,忧心道:“王爷,您的头痛……”
“死不了。”萧景珩咬牙忍住,挥挥手让他退下。
独自一人时,他才允许自己露出疲惫痛苦的神色。
他取出生母的画像,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面容。
“母妃……当年,您是否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
翌日,三司会审张启元贪墨案于刑部大堂展开。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崇明作为主劾官,言辞犀利,证据一件件抛出,虽然大多是旁证,却是环环相扣,将张启元逼得狼狈不堪。
张启元及其门生故吏极力辩解,双方唇枪舌剑,激烈非常。
谢砚之并未亲临,只派了心腹书吏在旁记录。他坐在御史台值房内,听着青衣人的实时回报,手中把玩着那枚“镜花”令牌,神色平静。
“先生,张启元似乎有所准备,对几笔关键款项的流向解释得颇为清楚,我们准备的证据,恐怕难以将他彻底钉死。”青衣人道。
“无妨。”谢砚之淡淡道,“本就没指望一次就能扳倒他。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让萧擎渊知道,我们并非没有反击之力。更重要的是,借此看清户部乃至萧擎渊一系,在面临危机时的反应和漏洞。”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李文弼和白云观道士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文弼今日告假,并未上朝。但我们的人发现,他悄悄去了白云观,与一个道士在后山密林见面,似乎……交接了一个小匣子。”
“匣子……”谢砚之眼神一凝,“想办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另外,陈太医近日可有异常?”
“陈太医昨日去了趟承恩公府,以请平安脉为由,停留了约半个时辰。”
承恩公府……太后娘家……陈太医……丹药……
如果萧景珩服用的丹药真的来自太后一系的暗中供给,那其目的就不仅仅是争权夺利那么简单了。
先帝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必须拿到确凿证据。
“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想办法查清萧擎渊近日药渣的成分,特别是……有无丹石之物的残留。”他吩咐道。
此时,摄政王府也收到了三司会审的最新情况。
“王爷,张侍郎应对得尚可,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李崇明揪住去年漕船修缮款项不清一事不放,恐怕还需费些周折。”赵文谦禀报道。
萧景珩面无表情:“告诉张启元,若此事摆不平,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王爷,查验银壶的人回报了。”另一名心腹幕僚上前,“银壶内壁的磨损,经反复查验,确认是长期接触一种名为‘寒礞石’的粉末所致。此物性极阴寒,无色无味,掺入水中难以察觉,但若长期用以煎煮燥热性质的药物,会加剧热毒,侵蚀脑络,令人头痛加剧,久之……则神智昏聩,狂躁易怒,与……与先帝晚年症状,颇有相似之处!”
寒礞石!
先帝晚年症状!
萧景珩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果然!果然有人用对付先帝的手段来对付他!
是谁?
太后?
承恩公?
还是隐藏在暗处的“镜花水月”?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竟将主意打到本王头上来了!继续查!”
“王爷,此事是否要暗中进行?若打草惊蛇……”赵文谦谨慎提醒。
“暗中?”萧景珩冷笑,“人家都把刀架到本王脖子上了,还谈什么暗中!明查!大张旗鼓地查!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先沉不住气!”
他顿了顿,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补充道:“当然,明查有明查的办法。赵先生,你去安排,找个由头,将王府内所有接触过本王饮食药膳的人,全部隔离审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同时,暗中派精锐,盯死承恩公府、白云观,还有……慈宁宫在外采购的渠道!”
他这是要敲山震虎,逼对方露出马脚。
“是!”赵文谦领命,匆匆而去。
萧景珩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内,头痛欲裂。他想起谢砚之那日随口的提醒,心情复杂。
那个病秧子,究竟是真的关心他的死活,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谢砚之提供的这条线索,确实帮了他大忙。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摄政王府大规模清查内奸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各方猜测。
承恩公府闭门谢客,白云观似乎也加强了戒备。
谢砚之派去查探药渣的人无功而返,但他通过其他渠道,确认了“寒礞石”的存在,以及其与先帝症状的关联。
这让他更加确信,有一条隐藏极深的线,操纵者棋局。
而枯荣巷棺材铺,终于在沉寂多日后,有了新的动静。
暗哨回报,今夜子时,棺材铺后院将有“大货”送出。
谢砚之决定亲自去看看。他换上一身夜行衣,虽依旧难掩病气,但行动间却透着一股利落。
子时的枯荣巷,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
谢砚之隐在巷口对面的屋顶阴影中。他看到棺材铺的后门悄然打开,那个干瘦的老头儿探出头四下张望。随后,两名伙计抬着一个长条形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走了出来,看形状,像是一口……棺材?却又比寻常棺材窄小许多。
他们将其装上门口一辆等候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启动的刹那,数道黑影从不同方向的屋顶扑下。这些人动作迅捷,出手狠辣,目标明确。
是那口“棺材”!
而几乎是同时,另一批人也从暗处杀出,拦住了第一批黑衣人!
双方瞬间战作一团。
谢砚之在暗处察看着。
第一批黑衣人,看身手像是萧景珩的人。
那第二批……是棺材铺本身的护卫,还是……“镜花水月”?
在战况胶着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剑光一闪,便挑开了一名试图靠近马车的黑衣人。
萧景珩!
他竟然亲自来了!
然而,就在萧景珩即将触碰到马车上那口“棺材”时,车厢顶部突然炸开,木屑纷飞中,一道纤细灵动的身影疾射而出,手中一道银光,如同毒蛇般直刺萧景珩咽喉!
萧景珩反应极快,侧身避让,剑锋格挡。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那身影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足尖在车辕上一点,便要借力遁走。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谢砚之动了。
他手腕一翻,玉骨扇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向了那人即将落足的屋檐一角!
“咔嚓!”
瓦片碎裂。
那身影落脚点被破坏,身形一滞。
然而,就这么一滞的功夫,萧景珩的剑已经直指对方后心!
那人被迫回身抵挡,银光与剑影再次碰撞。
借着月光,萧景珩和远处的谢砚之都看清了那人的脸——一张极其普通,丢入人海便再难辨认的面孔。
那人武功路数诡异灵动,虽处下风,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
他且战且退,眼睛一直在扫视着,似乎在寻找脱身之机。
突然,他袖中滑出一个小球,猛地往地上一摔!
“噗——”
一股浓烈的、带着异香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巷口。
“小心烟有毒!”萧景珩疾退,同时屏住呼吸。
谢砚之在屋顶上也立刻掩住口鼻。
待烟雾稍散,那神秘人连同马车上的“棺材”,都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几名受伤的黑衣人。
萧景珩脸色铁青,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对面屋顶上,那个刚刚收起玉骨扇的黑色身影上。
“谢砚之?”他眉头紧锁,“你为何在此?”
谢砚之轻轻跃下屋顶,落地时微微踉跄,掩唇咳了两声,才淡淡道:“恰巧路过。看来王爷的‘诚意’,并不那么容易拿到。”
萧景珩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方才精准打断对方遁走路线的一扇,可不像“恰巧路过”。
“那人身手诡异,不似中原路数。你可知其来历?”萧景珩沉声问道。
谢砚之摇头:“不知。但其所用烟雾,似乎带有迷幻之效,与传闻中西域某些秘教的手段相似。”
西域秘教……
“镜花水月”……
难道这个组织,还与域外有牵连?
棋局越来越复杂,水也越来越深。
萧景珩看着谢砚之苍白的侧脸,忽然觉得,有这个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的病秧子在,这盘棋,或许不会那么无聊。
而谢砚之则看着神秘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疑虑更深。
那口“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刚刚那个人,又属于哪一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