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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祝芙—没有你的第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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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机在木质柜子上振动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在第二声时就被猛地摁断。
“何特助,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不然我就把你的年终奖全扣光。”
说话人是一名青年,他半靠在床头,怀中抱着一只玩偶熊,栗色卷发半遮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单听语气,大概是很不满意自己半夜被吵醒的这一情况了。
“抱歉小祝总,这么晚还……”打搅您。
“说重点。”祝芙不耐烦地打断,他近几年的睡眠质量持续下降,每晚好容易才能凭借那人留下的玩偶入睡,实在不愿意听这位姓何的特助的一大串铺垫。
电话那头的何特助连忙道:“三年前您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原本还急躁的祝芙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捏着玩偶一角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他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对面人的下文。
“是这样的,今晚凌晨,您让我们关注那张银行卡里面有了一笔消费支出,是从z城到h市的机票购买。
这么晚汇报给您是因为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核实此人的身份,以及三年以来此人在z城的住处和动向。我们发现,此人其实一直都居住在h市不远的z城,只不过是三年来似乎很少使用通讯工具,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他。”
祝芙的食指指节曲起,一下一下摩搓着手中的布料:“这些不重要,把他的航班信息发给我,你确定这个人就是他,没错吗?”
挂断电话后,祝芙长久地凝望着手机锁屏,那是另一个青年人的睡颜,他安详地闭着双眼,头枕着印花枕头,两颊被闷得红红的,鸦羽般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的半边脸颊,清晨和煦柔软的光温柔地铺洒在他的脸上,这很明显是一张偷拍照,被偷拍者浑然不觉,偷拍者视若珍宝。
祝芙终于松开了紧抓玩偶的手,他抓的太用力了,以致于玩偶的布料上留下了深深的折痕。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触碰屏幕上青年的脸颊,口中喃喃:“小严哥,你回来是原谅我了吗?”
祝芙和素鸦的故事其实很好讲,仅仅是一个烂人不真心的故事。
顺风顺水过了大半辈子的祝芙小少爷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撺掇之下,打起了玩弄同系学长的想法。
原因无他,学长严素鸦,很穷,身上总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似乎是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瘦瘦小小的,厚厚的刘海长到遮住双眼,性格闷闷的,不爱说话,明明比祝芙大了好几岁,却总是没有学长的样子。
狐朋1说:“严学长看起来像不会喜欢什么人的样子,毕竟是个人跟他说句话都能把他吓个半死,追到他一定很难吧。”
狗友2嬉笑着说:“要是真的追到了,发现其实是骗他的,绝对会哭吧?会像只流浪狗一样哭吧。”
什么都不怕就怕丢面子的祝小少爷,脸一扬,腿一蹬:“不就是追个土包子吗?这有什么难的?”
关于素鸦,祝芙一切都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他刚开始缠着素鸦时,素鸦抿抿唇,像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鼓足勇气,和他说了第一句话:“祝师弟,你能去做你自己的实验吗?你已经站在我旁边一下午了……真的很碍事。”
那时祝芙才发现,真正的素鸦学长和别人口中的素鸦学长有很大的差别。素鸦不是不敢和人交流,而是觉得没必要。后来的素鸦才告诉他,因为每天都很忙,忙着拿奖学金,忙着还助学贷款,和别人交流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不必要的事。
他听了素鸦的话,没觉得恼火,反而觉得很新奇:“我是因为喜欢学长才缠着学长的,学长愿意接受我吗?”
素鸦愣了愣,隔着刘海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随后他又将头低下去:“祝师弟,换个人喜欢吧。”
这是素鸦对他说的第二句话,从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不论祝芙怎么吵他,怎么缠他,素鸦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哪怕祝芙趁素鸦不注意,抬手撩起素鸦的刘海,笑着对上他震惊的目光:“学长明明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将脸遮起来呢?”
素鸦在短暂的震惊后,伸手打掉了祝芙的手,他往后退一步和祝芙拉开了距离,继续低头专心做自己的事。
直到祝芙即将厌烦这个游戏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变。
那天他在素鸦宿舍楼底下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素鸦,临近傍晚才被素鸦的舍友告知,素鸦一大早就出去了,一天都没有回来。
祝芙心中充满了不耐烦,当即就冷下了脸,这个游戏真是太无聊了。他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却在不远处看到了素鸦。
已经是深秋了,他身上却仍然单薄,素鸦走的速度很慢,明明他低着头,祝芙却感觉他很难过,所以他小跑上前,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到了对方的脖颈上。
素鸦猛地抬起了头,祝芙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脑袋一热就冲了上来,他不自在地视线下移,却发现素鸦鼻子红红的,像是哭过,紧接着,一行眼泪便顺势流出,掉进了围巾里,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坑。
那天以后素鸦就不再排斥祝芙的接近也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但素鸦始终没有答应和祝芙交往。
直至有天素鸦宿舍的锁坏了,一时半会打不开,总不好砸,室友们大难临头各自飞,都去找了别的寝室的朋友避难,只剩下孤单单的一只鸦。
祝芙早先便用财色(主要是财)收买了素鸦的室友,因此他很容易地便截住了准备随便找个便宜宾馆凑活一下的素鸦。拎小鸡一样把素鸦拎到了他在学校外的房子。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夹杂着闪电与惊雷,祝芙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电视剧中看的,他很是恶趣味地打算假装自己害怕打雷,于是,他拉了电闸,装作是雷雨导致了停电,又打破一盏台灯,装作是自己太过害怕,不小心碰倒的。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隔壁房间的素鸦打开门,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他的房间,试探着开口:“祝师弟……你没事吧?”
“没……没事的……小严哥,我没事……我……我只是有些害怕打雷……”他声音逐渐变小,似乎是为着这么大了还在害怕打雷而感到羞赧。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素鸦显得更焦急了些。
他第一次没什么顾虑地快步摸上床,有些笨拙地抱住祝芙,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大概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干巴巴地说:“不怕了……”
瘦小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洗衣粉的味道盈满了祝芙的鼻腔,他将头贴在素鸦胸膛,听着他胸腔的震颤,像是刚出生婴孩般安详。
他紧接着就发现,每打雷一下,他的身体就会跟着颤抖一下,可他并不害怕打雷。
他抬头,伸手撩起素鸦额前的刘海,素鸦错愕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和他对视,一道闪电猝然照亮浓稠的夜,也将素鸦的脸照得惨白,几根黑发粘在他冒出冷汗的额头上,他被吓得猛然紧闭起双眼,长眼睫一颤一颤的。
原来真正害怕打雷的,是素鸦。
一股无名的冲动用了上来。
祝芙用拇指摸上素鸦的唇瓣,浅浅的齿痕印在上面。
“小严哥,想接吻吗?”
话是这么说,但祝芙本人完全没有要征求素鸦同意的意思,他将素鸦的刘海拨开,双手捧起素鸦的脸,径直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素鸦的唇。祝芙不会接吻,啄吻过后便开始像小狗一样舔舐着素鸦的唇瓣,口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最后他又亲亲素鸦的唇,用鼻尖蹭蹭素鸦的鼻尖:“小严哥,你喜欢吗?”
素鸦没说话,他神色恍惚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又挣开祝芙捧着他脸的手,向后拉开一点距离抬起眼和祝芙对视。
祝芙太熟悉这样的素鸦了,他有些尴尬,逃避地躲开素鸦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缓解眼前的尴尬,素鸦微凉的手却在下一秒抚摸上他的脸颊。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
素鸦上半身猛地往前倾,用力过猛以致于磕碰到了牙齿,素鸦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却还是固执地搂着祝芙的脖子吻他,他笨拙地用舌头勾扯着祝芙的舌头,温热的喘息交缠在一起……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祝芙意识到似乎有些玩大了,他一边后悔着自己昨晚的冲动之举,一边把还睡着的素鸦抱得更紧,素鸦不适地动了动,迷迷糊糊掀起眼皮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好半天才认出是他,又慢吞吞地回抱他,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
那天以后二人的恋爱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了。
祝芙既沉迷于他与素鸦的恋爱关系,又为了面子在狐朋狗友面前吹嘘。他想,他才不喜欢素鸦,他只是喜欢这个恋爱游戏带给他的新鲜感而已。
他拖拖拉拉了很久,想让这个游戏慢点结束。可是游戏是有时限的,从开始游戏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倒计时。
在狐朋狗友的催促下,他在自己生日那天,向素鸦揭露了这个从一开始就由谎言编织而成的恋爱幻想。
他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他记得他每说一句素鸦的脸就白了三分。
彼时的素鸦正抱着送给他的玩偶和蛋糕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颗大滴眼泪从他眼眶滑落,“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他紧抿着双唇,局促地将玩偶蛋糕搁在地上,转身跑走了。
祝芙大脑空白一片,他没有去理会手机那天狐朋狗友或是嘲笑或是其他什么反应,再有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蹲在素鸦站过的地方前,用手指沾了地上的眼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眼泪沾了灰尘,苦的。
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后,他立马跑到卫生间呕吐,漱口,但那股苦涩的味道却牢牢扒在他的舌根挥之不去。
他后来吃掉了那个奶油有些化掉了的蛋糕,蛋糕是素鸦自己做的,不太好看,也不太好吃。过甜了,甜得发苦。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得这张床也太空了,脑中不时回荡着素鸦离开时的背影。
祝芙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游戏结束回归正常生活后的自己还想着素鸦,或许是床上对方光裸纤细的脊背,或许是接吻时害羞绯红的脸,或许是素鸦亮晶晶的眼睛,又或许是那滴苦泪。
失眠的毛病就是在那天留下的。
一星期后他才知道素鸦在第二天就办理了休学,他原来是想办理退学的,被他的导师拦住才选择保留学籍,暂停学习,从那天以后整整三年他都杳无音讯。
三年来祝芙睡眠很少却常常做梦,梦里多是素鸦的眼泪和背影。他终于承认自己爱素鸦。
现在,他终于要再次见到对方了。
他几乎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素鸦,尽管对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却发现对方还抱着一个孩子,话没经思考就出了口:“这是……你和我的孩子?你有了孩子才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