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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素鸦—拥有你的第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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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如果不会的话，那我为什么会被抛弃？
素鸦曾问过院长妈妈这个问题，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告诉他他们一定爱他，她只是说：“素鸦，你以后一定不要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不要变成他们那种不负责任、轻率任性、随意抛弃他人的人。
于是素鸦不再去想他的父母了，他去想他的孩子。
他想他的孩子可以虚伪，可以怯懦，可以傲慢，可以自私，可以浅陋……没有关系，他都爱ta。
无论他是美丽还是丑陋，弱小还是强壮，他都不会抛弃ta，他会永远爱ta。他会在ta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会在ta第一次学会走路时张开臂膀拥抱ta；会在ta半夜做噩梦时为ta擦去眼泪并告诉他：“没事了，爸爸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
或许ta没有很好的成绩、或许ta没有健全的人格、或许ta没有理性的思维，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只要ta是他的孩子，这些都没关系。
可是……现在这个自他体内所诞生的东西也能算是“孩子”吗？
素鸦静静地审视着祂。
祂没有五官，也没有身体，祂整个是软绵绵的一坨，看不出什么美丑之分。
好吧，单看泥巴状的外表，其实挺丑的。
祂这样的东西不清楚会不会说话，看不出智商高低。
这样的东西也能算是“孩子”吗？是不是生物都难说。
可是素鸦清清楚楚地看到：祂开心时，会就近吸附到一件物体上，随后慢吞吞地用整个身体将那件物体铺满；祂难过时，会丧丧地把自己摊在地上摊成一片，有几次素鸦没有注意到，差点踩到祂；祂表达思念，会像一开始那样从脚踝攀上他的全身。
只是那湿滑软黏的触感包裹着素鸦时，素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祂有如此丰富的情感，祂不能算是孩子吗？
他想，祂算，至少在他的心里，祂算。
祂只不过是外形恶心些，可怕些，也可能笨些……但祂是他的孩子，他愿意爱祂。
他试着把祂成一个毁了容的普通小孩。他试着教祂说话，但祂似乎除了那句被拖得长长的，发音近似于“姆——呜——拉——索——”的话外，不会发出其它声音了。他也就随之放弃了。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没关系的。
素鸦剩余的钱还有不少，但他也不愿意坐吃山空，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去赚钱了。他就近在楼下的便利店应聘了员工，因为他便宜而且肯吃苦，便利店老板二话没说就雇佣了他，他不太想接触网络，索性买了只老年机用于和便利店老板联络。
他物欲很低，没什么太高的追求，工资能够付得起房租就很不错了。那团东西从出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但从来没有表达过“饿”，难道祂不用吃任何东西也能活吗？或许是空气中有什么对祂有益的营养物质……？
素鸦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糊糊涂涂过着与奇怪生物的同居生活。
有天他在工作时看到一个月份大了的孕妇，可能是也当了家长的缘故，他本不爱交际，却破天荒地问了句：“几个月了？”
孕妇有些没料到，但还是温和一笑：“我们家小西九个月了，已经快到预产期了。”
“已经取好名字了吗？”他问。
孕妇低下头，抚摸起自己的肚子，笑容宁静安详：“当我还是个小女孩儿时我就已经为我的孩子取好名字了。”
他终于知道有什么地方差了点，原来他忘记给祂取名字了。
整日内的工作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终于在下班之前他想好了祂叫什么名字。
他雀跃地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祂滩在门口，这是迎接他的意思。
素鸦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第一次伸出手摸摸祂，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岁雁。”
岁雁蠕动着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素鸦这个名字不好，听起来孤孤单单的一只鸦，但是岁雁很好，大雁总是成群结队地在空中飞翔，每年都会一起迁徙，永远都不孤单。
那天晚上他难得睡了一个很好的觉，睁眼时却发现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男孩坐在他的床边。祂的一双猫眼湿漉漉的，苔藓一般的绿色。祂的皮肤苍白，几无血色。
小男孩张嘴，冒出一串被拉长诡异，却又无比熟悉的音节：“姆——呜——拉——索——”
素鸦不可置信，他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他怔愣地伸出手抚摸男孩的脸颊：“你是岁雁？”
岁雁冲他笑，并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喜悦盈满了素鸦全身，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些呢？
祂会变成人，还这么漂亮！祂这么依赖他，说明祂能认出素鸦是他的爸爸，这说明祂是一个智力正常的小孩！
素鸦有些兴奋，他飞快地向老板请了假，紧接着他和岁雁面对面坐着，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说：“爸爸……我是爸爸……”
岁雁歪了歪头，像是在理解素鸦在做什么，就在素鸦有些失望时，他张开嘴巴：“baba——”
只是声音像是从祂体内冒出来的，遥远又空灵，听起来不大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于是素鸦牵起祂的手，将祂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他再次重复：“爸爸……”
岁雁眨了眨眼，祂用手摸了摸素鸦的喉咙，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着开口：“ba……爸爸。”
“爸爸……”软绵绵的冰凉小手摸上素鸦的脸颊，素鸦骤然回神，他才发现自己哭了。岁雁歪着头盯着手上的泪水片刻，试探着将手放入口中，祂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素鸦，很奇妙，素鸦一下子就理解了祂的意思，他笑着把小小的祂拥入怀中，他牵引着岁雁的手摸上他的眼睛：“眼睛……”又用手指沾了一滴脸上残余的泪水，在祂眼前晃晃：“眼泪，从眼睛里出来的……眼泪。”
岁雁学到的第一种情绪，是喜极而泣。
祂学东西很快，仅仅是一天，祂已经认识了几十种常用物品，并能将它们一一对应名称。三天后，祂更是可以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一样和素鸦交流了。
素鸦教祂识字，方便他自己学习，他去上班的日子就留岁雁一个人在家，他每天都会给岁雁带几本书，一开始是适合小孩子看的绘本与童话，后来渐渐加入了一些科普类的百科全书……
他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岁雁和“人”的差别太大了。
有天他回家，奇异地发现出租屋变成了一片热带雨林。
他拨开宽大的叶片，看到岁雁站在屋子中央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素鸦走近，微微俯下身和他平视：“你怎么长得这么快？过两天就要比我高了吧……”他没有夸张，岁雁的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几天前，已经有了七八岁孩子的模样了。“……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岁雁点点头，脸颊有些红。
“你怎么做到的？真是……太厉害了！”他忍不住赞叹。
岁雁拉过一片叶片，放在素鸦手心，顷刻间，绿油油的叶片一瞬间变成了和岁雁刚出生时一模一样的泥巴状，下一秒那一团泥巴又变成了一朵白粉色小花，是昨天他们一起看的杂志上的蝴蝶兰。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的本体幻化出来的吗？”他用额头贴贴岁雁的额头：“真是太神奇了，岁雁，你简直就是上天赐予我的宝贝……”
岁雁脸更红了，他张开双臂：“爸爸，抱抱……”
素鸦无奈笑笑：“怎么这么黏人啊……”
谁知素鸦刚把他揽入怀中岁雁就乱动起来。
“怎么了？”嘴唇上落下一点柔软，是岁雁踮起脚跟亲了他。
岁雁又红着脸将怔愣的素鸦主动抱住：“亲亲……书上说，这是表达爱的方式。”
素鸦想起自己前几天给他带的童话书，瞬间便想通了，他回抱住岁雁：“可以亲亲，但是不可以亲爸爸的嘴知道吗？可以亲亲爸爸的脸颊或者额头，等岁雁遇到喜欢的人就可以亲他的嘴了……”
岁雁不大开心，闷闷地说：“可是爸爸就是我喜欢的人。”
“那不一样，爸爸是爸爸，你对爸爸的爱只是亲情上的，对喜欢的人就是爱情上的，那种喜欢是想和对方共度余生的喜欢，知道吗？”
岁雁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头搁在素鸦的肩膀上。
岁雁很粘他。有时素鸦看着他，经常会因为他过于成熟的外表，极高的学习能力，而忘记祂其实只出生了两三个月，完全只是一个小婴儿而已的事实。
说起来很巧，每到这时，岁雁就会将视线移回到他的身上，期期艾艾地吵着要抱。
每个晚上，每当他洗完澡出来，准能看到岁雁躺在床上靠坐在床头很乖地等着他。
他一开始觉得这样很别扭，但细一想发现岁雁只是一个外表成熟的小孩而已，他心里的疙瘩一下子就解开了，怜爱地拍着岁雁后背哄着他入睡。
每天早上，即将出门的他会被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岁雁缠住，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可只要他站在玄关口，就会立马被岁雁抱住，可能是他一直以来营养不良的缘故，他整个人都被岁雁圈在怀里。
岁雁会把下巴搁到他的脖颈处，小狗一样的胡乱蹭蹭，哼哼唧唧黏黏糊糊地求他不要去上班。
很黏人也很可怜，但同时很好应付，只要素鸦亲亲他的脸颊，并夸他一句“乖孩子”，岁雁就会不情不愿，但乖乖地躺进被窝，并答应他会乖乖看书直到他下班回来。
每次下班回来，他都会给岁雁量身高。
“怎么长这么快？已经比爸爸高了三厘米了。”素鸦踮起脚尖，用铅笔在白墙上画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不会长成巨人吧……”他自己并不算高，大概一米七四左右，他一星期前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岁雁送去上学，毕竟如果岁雁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的话，还是需要基本的社交活动的。
可是对方生长速度如此惊人，根本不适合去学校那种地方，也算是让他少操一颗心了。
“爸爸希望我长多高？”
素鸦看着岁雁一脸期待的模样，笑着揉乱了祂的头发：“我希望你长多高你就能长多高吗……我希望你长得很高，这样看起来很有力量，别人都不敢欺负你，但是不能长得太高，那样大家会因为你很奇怪，就疏远你……我的岁雁，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这样的生活只有一点烦恼，一开始只是一些奇怪的梦多了起来，他总是能梦见他和祝芙……在祝芙家的卧室……可是每当他看向祝芙的脸，却发现那是岁雁的脸。随后他就发现岁雁总是会偷偷地亲他的嘴唇，他多次告诉对方这样是不对的，可岁雁却告诉他，祂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生物的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素鸦一直以来都抗拒接受岁雁不是人这一事实。
岁雁长得很快，学习能力很强……他安慰自己岁雁只是一个过分健康，长得很快，又很聪明的小孩。所以面对超出人类范围的生物本能的问题，他选择回避。他想这也许只是岁雁表达爱他的一种方式，只是奇怪一点而已。
回避是一种纵容，也意味着被迫接受真相时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