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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暗流的汇合与迟来的醒悟 ...

  •   展览在一种近乎悲壮的成功中落下了帷幕。掌声与赞誉如同潮水,拍打着空荡下来的展厅,也拍打着四个年轻人各怀心事的心岸。成功的喜悦被更私人、更尖锐的情绪切割得支离破碎。
      善后工作在一片异样的沉默中进行。李郁棠指挥着志愿者拆卸设备,清点物资,她的指令依旧清晰准确,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不带丝毫温度。她没有再看楚易观一眼,仿佛他只是会场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潘夏槃憋着一股气,不顾脚伤,帮着递送一些轻便的物品。她动作幅度很大,带着明显的情绪,每次经过楚易观身边,都会甩给他一个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不解的眼神,像是在质问他之前的退缩。但当楚易观试图开口时,她又会立刻扭过头,拄着拐杖“笃笃”地快速走开。
      聂清柰则安静得如同融入了背景。她细致地整理着那些写有诗句的纱幔,小心地将它们卷起,收好。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那张写着“该醒了”的纸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楚易观的口袋里,也烙在他的意识里。
      终于,最后一件设备被搬上车,最后一张展板被收走。偌大的展厅只剩下他们四人,和满地狼藉的痕迹。
      “啪。”
      李郁棠关掉了总电源开关,只留下几盏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鬼魅般狭长。
      她转过身,面向另外三人,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
      “项目结束。”她宣布,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感谢各位的努力。后续的财务报告和总结,我会在下周前完成。”
      公事公办的语气,为这段共同奋斗的日子画上了一个冰冷而突兀的句号。
      “会长……”楚易观忍不住开口,他想说点什么,关于今天的成功,关于之前的混乱,关于……
      李郁棠抬手,打断了他。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彻底的疏离。
      “楚易观,”她叫了他的全名,声音平稳得可怕,“记得我说过吗?记录即是介入,而介入,必须承担后果。”
      她微微停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潘夏槃和聂清柰,最终重新定格在楚易观身上。
      “你记录了一切,介入了一切。现在,是时候承担你选择的后果了。”
      她扯动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好好享受你……来之不易的‘焦点’吧。”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拎起自己的包,转身,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一步步走向出口,身影最终融入外面的夜色,没有一丝留恋。
      潘夏槃被李郁棠这番话激得火冒三丈,她冲着门口方向大喊:“李郁棠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可是门口早已空无一人。她的喊声在空旷的场馆里撞出回音,显得无力又可笑。
      潘夏槃猛地转回头,眼圈泛红,瞪着楚易观:“还有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她那么说你,你就听着?!你怕她什么?!”
      楚易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怕李郁棠吗?不完全是。那他刚才为什么沉默?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他刚吐出一个字,潘夏槃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楚易观你就是个混蛋!”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委屈。
      “我潘夏槃敢作敢当,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可你呢?你除了会躲在那个破相机后面,你还会什么?!你连站出来说句话都不敢!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她再也忍不住,飞速摆动着拐杖,哭着冲出了展厅,留下楚易观伸出的、僵在半空的手。
      现在,展厅里只剩下他和一直沉默的聂清柰。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应急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嗡嗡声。
      聂清柰缓缓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她的脸上很干净,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楚易观,”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心脏,“那本《小王子》,你还留着吗?”
      楚易观喉咙发紧,点了点头。那本书,一直被他小心地放在书包夹层。
      “书里的玫瑰,以为自己是小王子唯一的、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聂清柰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却再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只剩下冷静的陈述,“直到她发现,小王子会遇到狐狸,会路过成千上万的玫瑰园。”
      她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也都还太年轻了。年轻到可以轻易地说喜欢,却承担不起喜欢背后那份独一无二的重量。年轻到以为沉默和观望,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她的目光扫过这曾经充满他们四人梦想与争吵的空间,然后重新落回楚易观脸上,带着一种彻底的释然,和一丝淡淡的怜悯。
      “展览很棒。”她最后说道,“它让我……该醒了。也但愿……它能让你看清你自己。”
      说完,她拢了拢外套,转身,安静地离开了。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楚易观的心上。
      “轰隆——”
      外面,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体育馆的屋顶和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楚易观独自一人站在空旷、昏暗、一片狼藉的展厅中央。
      耳边是潘夏槃带着哭腔的控诉,是李郁棠冰冷刺骨的“忠告”,是聂清柰平静却残忍的“醒悟”。
      眼前是散落一地的器材包装,是那三张曾经充盈着他整个青春画面的、此刻却已决然离去的身影。
      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插入发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观察,在记录,在小心翼翼地平衡。直到此刻,当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被无情地撕碎,当所有的退路都被彻底斩断,他才骇然发现——
      他那自以为是的“观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最伤人的利刃。他那贪心的、不愿舍弃任何一份美好的犹豫,最终,将所有人都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迟来的醒悟,如同窗外的暴雨,冰冷,猛烈。
      至于这醒悟究竟是来得为时已晚,还是未为晚也。
      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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