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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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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珩指尖那点冰冷的触感倏然收回。
空气中紧绷的弦似乎被这句话拨动，发出无声的颤音。他没有立刻回应，空茫的目光落在谢知微躬身的方向，仿佛在衡量这四个字背后的真假，以及那墨香之下，是臣服，还是又一次更深的算计。
“很好。”半晌，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他转身，走回案后，将那份油纸包着的毒糕残渣重新包好。“此事，止于此帐。”
“下官明白。”谢知微直起身。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踏上了萧景珩的船，与京城那位，再无转圜余地。
“军中知道本王脸盲者，不出三人。”萧景珩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此人能精准利用本王饮食的漏洞下毒，必是亲近之人，且……知晓本王依赖你身上墨香辨识方位。”
谢知微心头一凛。这意味着，那人不仅知道萧景珩的弱点，更知道他与萧景珩之间这微妙而特殊的“联系”。
“下官每日往来殿下帐中，接触文书膳食人员众多，恐难以……”谢知微蹙眉。
“不必查所有人。”萧景珩打断他，“查一个，能接触到本王日常安排，又能轻易将手伸到后厨，并且……知道你每晚必在固定时辰为本王研墨整理文书的人。”
范围瞬间缩小。谢知微脑中迅速闪过几张面孔——负责萧景珩起居的亲卫副统领赵戈，掌管文书传递的书记官孙明，还有……每日固定送来宵夜的炊营老卒钱瘸子。
“下官会留意。”他沉声道。
萧景珩点了点头，忽然转了话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明日天气：“本王的伤，还需几日能行动如常？”
谢知微微怔，据实以告：“军医说，殿下伤口深，虽未伤及脏腑，但至少需静养半月，方可骑马驰骋。”
“半月？”萧景珩嗤笑一声，空茫的眼底掠过一丝戾气，“敌人不会给本王半月。”
他抬手，指了指挂在侧壁的铠甲：“替本王更衣。”
谢知微愕然：“殿下，您的伤……”
“更衣。”萧景珩语气不容置疑。
谢知微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知道劝阻无用。他沉默地取过那套沉重的玄色铠甲，动作有些笨拙地帮萧景珩穿上。冰凉的甲片贴上中衣，萧景珩几不可查地吸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但他站得笔直，任由谢知微为他系紧束带。
当最后一块护臂扣上时，萧景珩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从明日起，本王会‘重伤不起’，所有军务，由你代为传达。”
谢知微系带的手一顿。
萧景珩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那耗子见本王倒下，而你……一个皇帝派来的文弱状元，却手握权柄，他会如何？”
他会急。会忍不住再次出手，要么除掉萧景珩，要么……拉拢或除掉他这个突然上位的“绊脚石”。
这是一场赌局。萧景珩用自己的安危做饵，将他谢知微推到了风口浪尖，也推到了那只隐藏耗子的面前。
“下官……”谢知微喉头发紧，“恐难当此任。”
“你能。”萧景珩打断他，空茫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犹豫，“记住，你现在是本王的‘眼睛’，也是本王的‘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别让本王……看错人。”
谢知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下官，领命。”
接下来的几日，摄政王重伤昏迷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但主帅数日不露面，军中难□□言四起。而代替萧景珩处理日常军务、传达命令的，赫然是那位新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状元。
谢知微穿着那身与军营格格不入的文官袍服，坐在萧景珩的帅案旁，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他神色平静，语调平稳，将一道道经过萧景珩暗中授意的命令清晰下达。起初还有将领质疑，但几次下来，发现这位谢状元传达的军令竟与王爷往日风格如出一辙，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为刁钻老辣，质疑声便渐渐平息了。
只有谢知微自己知道，每次踏入这座弥漫着药味和萧景珩气息的王帐，需要多大的定力。萧景珩大多时间躺在内间的榻上“昏迷”，但谢知微能感觉到，那空茫的“注视”无处不在。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看着他如何应对这一切。
而那只“耗子”，也果然开始不安分了。
先是书记官孙明，几次借着呈送文书的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萧景珩的真实状况，言语间透露出对谢知微“越权”的一丝不满与试探。
接着是亲卫副统领赵戈，在谢知微一次传达调防命令时，直接提出异议，认为此举会削弱中军护卫，态度强硬，几乎要挑起冲突。是谢知微搬出萧景珩“昏迷”前留下的“手谕”（实为萧景珩口述，谢知微仿笔），才将其强行压下。
唯有那炊营的老卒钱瘸子，依旧每日沉默地送来膳食和汤药，放下便走，从不多看一眼，也不多问一句。
这晚，谢知微照例在萧景珩榻前低声汇报完当日情况。萧景珩闭着眼，听完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赵戈性烈，但忠心无虞。孙明……过于‘聪明’了。”
谢知微心中了然。
又过了两日，前线传来急报，一小股敌军精锐绕过防线，突袭了后方粮草转运队，虽被击退，但损失不小。军情紧急，需立刻调整布防。
谢知微按照与萧景珩商议好的策略，下令调动赵戈的前锋营一部，前往增援侧翼。命令下达后，他注意到孙明在记录时，笔尖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闪烁。
深夜，谢知微假意熄灯睡下，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约莫子时，他听到极其轻微的、像是夜枭鸣叫的声音从营区某个角落传来，连续三短一长。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披上外衣，如同鬼魅般潜出营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炊营附近的一片杂物堆放地摸去。
月光被薄云遮掩，光线昏暗。他借着杂物的阴影隐藏身形，远远看到两个人影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消息确实？王爷真的不行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是孙明！
“八九不离十，这几日送进去的汤药，分量都不轻……”另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点跛足之人特有的顿挫感。
是钱瘸子！
谢知微心头一震，竟然是他！一个看似最不起眼的老卒！
“那谢知微……”
“不过是个傀儡，书生罢了。上次失手，是王爷命大。这次……等他明日去视察受损粮队，路上安排‘意外’……”钱瘸子的声音带着阴冷的杀意，“没了这传声筒，军中必乱，届时……”
后面的话音更低，谢知微听不真切，但核心信息已足够。
他屏住呼吸，缓缓后退，准备回去禀报萧景珩。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脚下不慎踩中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谁？！”孙明惊觉低喝。
钱瘸子反应极快，一道寒光已从他手中射出，直袭谢知微面门！
谢知微瞳孔骤缩，下意识侧身躲避，那暗器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木箱，发出沉闷的一声。是淬了毒的袖箭！
钱瘸子见一击不中，眼中凶光毕露，如同矫健的豹子般扑了过来，哪还有平日半分老态龙钟！他手中多了一把剔骨短刀，直刺谢知微心口！
谢知微不通武艺，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从侧面掠至！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破夜空！
萧景珩手持佩剑，格开了那致命一刀。他脸色依旧苍白，持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将谢知微牢牢护在身后。那双空茫的眼睛，此刻精准地“锁定”着钱瘸子的方向，杀气凛冽。
“本王倒要看看，”萧景珩的声音冰寒刺骨，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是谁，敢动本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