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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暖冬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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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寒风，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削刮着校园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绿意。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色的天空下伸张，无声地宣告着严冬的来临，也裹挟着期末大考日益逼近的紧张氛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高二学生的心头。
图书馆成了期末季最热门的“战场”。下午放学后，秦观和陈述默契地在二楼靠窗的老位置汇合。暖气片尽职地散发着热量，发出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将窗外凛冽的寒意隔绝。空气中混合着旧书纸页特有的霉味、咖啡的淡淡苦涩，以及无数大脑高速运转时散发出的无形压力。
两人已经对坐了近两个小时。陈述面前摊开的是物理竞赛的进阶教材和一本写满复杂演算的草稿纸，而秦观则深陷在语文阅读理解和新学的文言文篇目的海洋里，眉头紧锁，仿佛在破解某种古老的密码。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里的‘夫’是发语词，无实义。”陈述清冷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羽毛一样拂过安静的空气。他用自动铅笔的笔尾，轻轻点了点秦观摊开的练习册上那句被画了红圈的句子。
秦观盯着那几个字，恍然大悟，用力在草稿纸上写下注释，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明白了！我就说怎么读都别扭。”他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述的手——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正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指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皮肤，透着明显的、不健康的红，甚至有些僵硬。
秦观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深蓝色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带着红枣和桂圆清甜的温热气息立刻逸散出来，驱散了周遭一小片冰冷的空气。他将杯子推到两人桌子的中间。
“我妈非要塞给我的，桂圆红枣茶，说是补气血，抗冻。”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陈述的反应，“甜的，不难喝。你……暖暖手？”
陈述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那个冒着袅袅白气的杯子上，微微怔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秦观，对方眼神里的关切真诚而直白，毫不掩饰。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那双冻得发红的手，轻轻接过了杯子。两人的指尖在杯壁外侧有了一瞬短暂的接触，像触电般，又迅速各自收回。杯壁传递来的温暖，却顺着指尖，一路蔓延，悄然熨帖了某些冰冷角落。
“谢谢。”陈述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他捧着杯子，低头小口啜饮的动作，却透出一种难得的、顺从的温和。
「妈，汇报一下！今天成功投喂桂圆红枣茶一杯！」
晚自习课间，秦观躲在图书馆洗手间的隔间里，迫不及待地给“皇太后”发去加密电报，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他手都冻红了，看着怪可怜的。你明天能再多给我装一壶吗？我那个保温杯好像不太够两人份。」
皇太后的回复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欣慰摸头表情] 臭小子终于开窍，知道关心人了？行，明天给你换那个超大号的！好好复习，别光顾着送温暖。」
放下手机，秦观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根，傻笑了一下。这种能名正言顺关心对方的感觉，真好。
时间悄然滑向周三。傍晚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秦观却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神不时瞟向门口。他的书包里，小心地放着一个用深蓝色包装纸包好的方形盒子。
当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时，秦观深吸一口气，抱着礼物盒快步迎了上去。
“陈述！生……”他扬起的笑容和即将脱口而出的“生日快乐”卡在了半途——他清晰地看到，陈述的手里，正提着一个精致的、印着本市一家很有名蛋糕店logo的白色纸盒。
两人在走廊中央面对面站定，都有些愣神。
“你记得今天？”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语气里带着同样的惊讶。
秦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我……我偷偷问学习委员查的班级信息表。”他把手里的蓝色盒子递过去，动作带着点笨拙的郑重，“生日快乐。这个……是我跟我妈学的，织得不太好，你别嫌弃。”
陈述低头看着那个盒子，又抬眼看了看秦观脸上那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神情，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波动。他没有立刻去接礼物，而是将手里那个沉甸甸的蛋糕盒稍稍提高了一些，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你上次……随口提过喜欢芒果。”
路灯在这一刻接连亮起，昏黄的光线温柔地洒落，将两个少年伫立的身影笼罩其中，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时而交错时而分离的影子。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这一刻，他们仿佛同时触摸到了某个真相——那些隐藏在每日早餐下的试探，那些藏在笔记解析里的关切，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提却被对方悄悄记在心上……原来都不是单向的付出。那些藏在平淡日常褶皱里的温柔，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双向奔赴。
最终，陈述先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蓝色的礼物盒。而秦观，也接过了那个预示着甜蜜分享的蛋糕盒。
“现在拆？”陈述问，手指轻轻抚过包装纸的边缘。
“回去……回去再拆吧。”秦观莫名有些羞赧，他织围巾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娴熟，有好几处甚至织错了针法又拆掉重来，留下了不甚美观的痕迹。他怕陈述当场拆开，会看到那些不完美的证据。
陈述看了他一眼，似乎读懂了他闪烁眼神里的含义，没有再坚持，只是将礼物盒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侧袋。“好。”
两人并肩走在被暮色浸染的街道上。秦观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在一个红灯前，小声问：“我能……看看蛋糕吗？”
陈述停下脚步，依言打开了蛋糕盒的盖子。昏黄的路灯和逐渐深沉的暮色共同为蛋糕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一个不算很大、但造型精致的奶油蛋糕，纯白的奶油裱花如同云朵，中央用新鲜芒果粒堆砌出一朵盛放的、金黄色的花，旁边用巧克力酱写着简洁的英文：“Happy Birthday”。
正是秦观上次在甜品店橱窗外驻足时，随口称赞过的那一款。他当时只是觉得那芒果花很漂亮，没想到……陈述竟然记住了。
“很漂亮。”秦观的声音有点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软又涨。
周五的晚自习，在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诡异气氛中结束。当同学们收拾好东西，互相道别，准备迎接周末时，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低呼：“下雪了！”
秦观和陈述走到教学楼门口，果然看见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正从墨蓝色的夜空中疏疏落落地飘洒下来，在路灯橘黄色的光柱里翩跹起舞，像一群迷路的、发光的小精灵。这是今年的初雪。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少年们兴奋的惊呼和嬉笑声。秦观看着眼前这幅静谧又生动的画面，心里一动，从书包里掏出耳机线，动作有些迟疑，又带着不容退缩的勇气，将其中一只白色的耳机递向身旁的陈述。
“要……听吗？”他问，声音被淹没在周围的喧闹里，却又清晰地传到陈述耳中。
陈述看了看那只递过来的耳机，又看了看秦观被路灯映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和鼻尖那一点点被冻出的微红。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右耳。
轻柔的吉他前奏流淌出来，是一首节奏明快、带着些许叙事感的英文民谣。男歌手的声音干净而温暖，唱着关于旅途、星空和偶然相遇的故事。细小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头，又被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年轻而旺盛的体温悄然融化。他们并肩走在被薄薄一层雪粉覆盖的小径上，脚步声和耳机里的音乐奇异地同步，共享着一个无声却紧密连接的世界。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音乐正好播放到副歌部分，歌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唱着：“I'll be your shelter in the storm, I'll be your anchor in the night...”（我愿成为你风雨中的庇护所，愿成为你黑夜里的锚……）
秦观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停下。他转过身，面向陈述，雪花落在他微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却清新的空气，鼓足了勇气，望向陈述在夜色和雪光中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眸。
“下学期……”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我们还一起自习吧？我……我还有好多物理题不太明白。”
陈述低头，轻轻整理了一下脖子上那条灰白相间、针脚不算完美却异常柔软温暖的围巾，将这个微小的动作掩饰过去。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在路灯和雪光的映照下，似乎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好。”他轻声回答，一个字，清晰而肯定。
「妈，下雪了。他说好。」
秦观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将整个世界逐渐覆盖成一片朦胧的洁白。他对着手机轻声说道，呵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皇太后很快回复，语气里是满满的暖意：「[撒花表情]看来这个冬天，会是个暖冬呢。早点睡，别傻站着看雪了。」
秦观放下手机，却没有离开窗前。雪花静静地、执着地飘落着，覆盖了街道、屋顶和光秃的树枝，仿佛要将一切喧嚣和杂质都温柔地掩埋。这皎洁的、纯粹的白色世界，像极了少年此刻心底那片无声喧嚣却又无比洁净的心事。有些承诺，无需铿锵的誓言，就像这落在掌心的初雪，虽然转瞬即逝，无法长久留存，但它落下的那一刻的冰凉与触动，却无比真实，真切地证明着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悄然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