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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意外的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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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旧日的创口上，不愈合，只是让疼痛变得朦胧而钝化。林墨的生活被切割成两个泾渭分明的部分——白天，她是高效、精准的林律师，在谈判桌和法庭上挥斥方遒；夜晚，她是回到寂静公寓，与一只同样沉默的猫相伴的独身女人。
她不再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而是开始了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规律生活。早起，晨跑，上班，处理案件，下班，阅读，休息。她甚至重新开始练习荒废已久的钢琴，让巴赫和肖邦严谨而富有情感的乐章，填满公寓里过于空旷的寂静。
她学会了与那份失去共存，像学会与一个不会消失的旧伤和平相处。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她受母校法学院邀请，回校为即将毕业的学生做一场关于“跨国并购中的法律风险与机遇”的讲座。这是陆教授极力促成的，她无法推辞。
换上得体的职业套装，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林墨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无数双充满求知欲和些许迷茫的年轻眼睛。她声音平稳，逻辑清晰，案例信手拈来，偶尔穿插几句精准的幽默，引得台下发出会意的笑声。她熟练地掌控着全场，如同掌控她经手的每一个案件。
讲座进行到互动环节，学生们提问踊跃。就在她解答完一个关于反垄断审查的问题，目光扫过台下时，她的声音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在礼堂侧后方靠近出口的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里。
是苏念。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比离开时长了一些，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眼神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安静。她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和炭笔，似乎并不是来听讲座，而是在……画速写？
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但她强大的专业素养让她几乎立刻恢复了常态，面上波澜不惊，继续流畅地回答着下一个学生的问题，只是语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几分。
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掠过那个角落。
苏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预想中的尴尬或怨怼，苏念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对她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在速写本上涂抹着。
那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林墨感到心惊。她仿佛看到了一层透明的、坚韧的壳，包裹住了那个曾经在她怀里哭泣、情绪激烈如暴风骤雨的女孩。
讲座终于结束，学生们围上来继续提问。林墨耐心地一一解答，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个角落。苏念合上速写本，将炭笔收进帆布包里，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林墨的心猛地一空。一种强烈的、超越理性的冲动，让她加快了语速，几乎是有些失礼地结束了与最后几个学生的交谈。
“抱歉，我还有点事。”她对着围拢的学生们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然后拨开人群，朝着苏念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穿过还有些拥挤的礼堂侧廊，她看到苏念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通往图书馆的小径上。
“苏念。”
她喊出了声，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念的脚步停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着追出来的林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站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张力。
“学姐。”苏念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讲座很精彩。”
“谢谢。”林墨看着她，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清瘦的脸颊和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你怎么会来这里？”
“接了个活儿，”苏念晃了晃手里的帆布包，语气平常，“给校报画几张讲座现场的插画。”
原来如此。不是特意来找她。林墨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你……”林墨顿了顿，想问“你过得怎么样”，想问“工作累不累”，想问“宿舍住得习惯吗”，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合时宜，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最近还好吗？”
苏念轻轻扯了下嘴角，那笑容浅淡而短暂：“挺好的。工作有点忙，但能学到东西。”
她的回答，官方，客套，挑不出任何错处，却也将林墨所有试图深入关心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此刻却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墙，能看到彼此，却触摸不到，也听不清对方心底真正的声音。
“你呢？”苏念忽然反问，目光落在林墨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学姐还好吗？”
林墨对上她的目光，在那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类似关切的东西。这让她心头微动。
“老样子。”林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忙案子，‘法槌’有点想你。”
她提到了猫，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苏念的眼神果然柔软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代我问它好。”
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苏念似乎不打算再多做停留，她朝林墨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苏念。”林墨再次叫住她。
苏念回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墨看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关于反思、关于理解、关于……想念的话语，在舌尖翻滚，却最终未能说出口。她只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不是她平时用的律所名片，而是一张私人名片，上面只有她的名字和那个苏念知道的私人号码。
“如果……”林墨的声音低沉，“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打这个电话。”
她没有说“我想你”，没有说“回来吧”，甚至没有为过去的争执道歉。她只是用一种她能做到的、最不具压迫性的方式，留下了一个通道。一个在她构筑的、严密防守的世界里，为苏念特意留下的一道缝隙。
苏念看着那张名片，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在名片和林墨的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着什么。片刻后，她伸出手，接过了名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墨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弱的、转瞬即逝的电流。
“谢谢。”她将名片随意地塞进帆布包里，没有再看林墨，“学姐再见。”
说完，她转身，这一次，没有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小径的尽头。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短暂的触感。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
这次意外的重逢，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戏剧化的和解，甚至没有多少有效的交流。
但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究是漾开了一圈涟漪。
苏念的平静和疏离，像一面镜子，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过往的不足。而她递出的那张名片，则是一个无声的、笨拙的信号。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不再是同居时的亲密与摩擦，也不是分离后的彻底断绝，而是一种悬而未决的、充满未知可能的……暂停。
而“画笔”的再次出现，和那张被苏念收下的名片，则像是命运在暂停键上，轻轻敲下的两个不确定的音符。
它们会导向何方？
林墨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片笼罩在她世界里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似乎被打破了。一种混合着疼痛、期待和不确定的微弱声响，开始在心谷中，悄然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