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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病房里的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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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那晚之后，苏念和林墨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她们没有频繁联系，微信对话框依旧安静地停留在那个?和?。但某种坚冰，确实在那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夜晚，悄然融化了一角。
苏念继续在电商公司忙碌，那个成功的设计项目给她带来了一些底气，但也带来了更多的工作量。她像一颗被投入急流的小石子，被裹挟着向前，努力在现实的夹缝中保持着自己对艺术的感知。她依然会画速写，画同事，画窗外，画那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碎片，只是笔触里，少了几分愤懑，多了几分沉静的观察。
林墨的生活也依旧按部就班。只是，她书房的钢琴上，除了巴赫和肖邦，偶尔会多出一两本当代艺术评论的书籍，翻看的痕迹很新。她开始有意识地关注一些艺术类的公众号和展览信息，虽然大多时候只是快速浏览，但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混乱”和“不确定”的世界，似乎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渗透进她秩序井然的领地。
打破这种微妙平衡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病。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加班和不规律的饮食，让苏念本就不算强健的肠胃发出了抗议。在一个加班到凌晨的雨夜，她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同宿舍的室友早已睡熟，她强撑着摸到手机，视线因为疼痛而模糊，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那个被她置顶、却许久未曾拨通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念？”林墨的声音带着清醒的警觉，显然并未入睡。
“学姐……”苏念的声音虚弱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我……肚子好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林墨斩钉截铁的声音：“位置发我。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到。”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犹豫。
苏念蜷缩在冰冷的宿舍地板上的时候，林墨正驾车冲破雨幕，朝着她发来的那个地址疾驰。导航上显示的目的地，是一个她从未去过、也从未想过苏念会居住的、位于城市边缘的嘈杂小区。
当她按照苏念模糊的指示，敲开那扇合租房的房门，看到脸色惨白、蜷缩在简陋床铺上、疼得几乎失去意识的苏念时，一种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任何法律难题都更让她无措。
“苏念！”她冲过去，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苏念滚烫的额头和冷汗涔涔的脸颊。
苏念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逆光中林墨紧绷而担忧的脸庞，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瓦解，眼泪混着冷汗流了下来：“学姐……好痛……”
“没事了，我在这里。”林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苏念——女孩轻得让她心惊——对闻声出来、睡眼惺忪的室友快速交代了一句“我是她姐姐，我带她去医院”，便转身冲入了依旧未停的雨夜。
去医院的路上，苏念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意识昏沉，只感觉到林墨一只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车窗外是模糊的雨帘和霓虹，车内只有她压抑的痛哼和雨刮器规律的声响。
急诊，检查，诊断——急性肠胃炎，伴有脱水，需要立刻输液。
当护士将冰冷的针头刺入苏念手背的血管时，她因为疼痛和恐惧瑟缩了一下。林墨立刻上前一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覆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她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苏念的耳廓，“很快就好了。”
黑暗和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奇异地安抚了苏念的紧张。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药液一点点流入身体，剧烈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安心。
林墨一直守在她身边。办理各种手续，与医生沟通，去便利店买来矿泉水和柔软的毛巾。她动作高效，沉默寡言，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妥帖周到。她替苏念擦去额头脖颈的冷汗，将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调整输液管的速度，甚至在她因为药效昏睡过去时，小心地将她打着点滴的手放平，避免压到针头。
苏念在断断续续的昏睡中，能感觉到林墨的存在。有时睁开眼，会看到她靠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眉心微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窗外的天色由沉郁的墨黑逐渐转为灰白，雨声渐歇。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病房窗户，柔和地洒在苏念脸上时，她彻底清醒了过来。腹痛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输液后的虚弱。她转过头，看到林墨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正在低声讲电话，似乎是律所的工作。
晨曦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处理公务时的冷静和专业。
苏念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依赖。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是这个她曾决心要远离的人，毫不犹豫地赶来，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定的天空。
林墨挂断电话，转过身，正好对上苏念凝视的目光。
“醒了？”她走到床边，伸手自然地探了探苏念的额头，“烧退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苏念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学姐……又麻烦你了。”
林墨收回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麻烦。”
短暂的沉默后，林墨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内容却让苏念心头一紧：“你一直住在那里？”
苏念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环境不太好。”林墨陈述着事实，没有指责，也没有怜悯，“合租也不方便。”
“便宜。”苏念低声说，带着一种倔强的坦然，“而且……是我自己选的。”
林墨看着她低垂的、带着脆弱却依旧固执的侧脸，那些关于“独立”、“骄傲”的说教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赵漫的话，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反思。
“嗯。”她只是应了一声，然后拿起床头柜上那瓶她刚买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苏念手里，“先喝点水。医生说你还需要观察半天，打完点滴再回去。”
苏念接过水，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悄然软化了她心底那层坚硬的壳。
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户，将病房照得一片通透。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存在，但此刻，却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馨的平静。
林墨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手机，似乎是在处理邮件，但姿态是放松的，没有催促，没有不耐。
苏念靠在枕头上，看着阳光中漂浮的微尘，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的力气，和心底那片被晨光照亮的、柔软的区域。
这一次，她没有再感到被“照顾”的不安和抗拒。或许是因为在最脆弱的时候，那份支撑来得太过及时和坚定；或许是因为林墨此刻的沉默陪伴，不再带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压迫感，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在场”。
她们的关系，仿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中，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剥离了之前的争执、骄傲和小心翼翼，回归到最原始的需求——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在。
这很简单。
却也……很难得。
苏念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温暖。
也许，独立和依赖，并非完全对立。真正的强大，不是拒绝所有的帮助，而是懂得在需要的时候坦然接受，并有能力在恢复后，继续前行。
而爱，或许也正是在这种一次又一次的“在场”和“接受”中，被重新淬炼，变得更加坚韧和……贴近真实。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点滴液坠落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
晨光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