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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汐魂入尘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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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族长带着族人赶到礁石滩时,粼的身体软软地倒在礁石上,指尖最后一丝汐能消散在空气里。只有他胸口还残留着微弱的起伏——那是一口未散的魂息,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灭。
族人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粼抬回聚居地。阿柚送完烬宇父母回来后抱着粼冰冷的身体,眼泪砸在他灰白的鳞片上:“族长,您想想办法,古籍里一定有救他的方法!”
族长颤抖着翻开所有古籍,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文字,终于在一本残破的《汐魂录》里找到一行小字:“三汐者魂息未散,不可强留,可引至人间,历酸甜苦辣咸五味,凝魂塑身,待魂归之日,可复鲛形。”
“人间轮回……”族长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又透着一丝希望,“他还有一口魂息,没彻底消散,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在人类世界经历完整的人生五味,魂体才能重新凝聚,未来才有机会重塑肉身,回到族里。”
“那他会忘记我们吗?会忘记烬宇吗?”阿柚的声音发颤。
“会。”族长叹了口气,“轮回渡魂,会洗去前尘记忆,他会以全新的身份活着。但这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路,也是鲛人族唯一的希望——等他魂体凝聚归来,我们的汐能困境,才能真正解决。”
族人们没有异议。当晚,族长带着阿柚,还有族里几位汐能最强的老人,来到深海的“汐魂祭坛”。祭坛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汐能晶石,晶石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老人们围坐在祭坛周围,将自身汐能渡入晶石,晶石渐渐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打开了一道漩涡状的通道——那是通往人类世界的轮回之门。
阿柚小心翼翼地将粼的身体放在祭坛中央,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粼,你一定要好好的,在人间好好经历,我们等你回来。”
族长抬手,将一道柔和的汐能渡到粼的眉心,轻声念着古老的咒文:“汐魂渡人间,五味凝魂归,待君重聚日,再话海中汐。”
深海汐魂祭坛上,粼那缕银色魂息飘入轮回之门时,门内的人间烟火气骤然变浓——没有导向新生的婴孩,反倒朝着江南苏家府邸的方向飘去。魂息一进入门内,就消失不见了。祭坛上的晶石渐渐暗了下来,粼的身体失去了魂息的支撑,化作了一捧细碎的银白鳞片,散落在祭坛上。
阿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鳞片,放进一个锦盒里:“我会等着他,等他回来,把这些鳞片还给他。”
族长看着关闭的轮回之门,喃喃道:“希望他在人间,能过得安稳,能尝遍五味,早日归来。
……
彼时的苏家,正被一片悲戚笼罩。府中独子苏临,年方十七,与烬宇年纪相仿,却自幼体弱多病,肺疾缠身,常年卧病在床。这日清晨,守在床边的丫鬟突然哭喊起来:“公子!公子没气了!”
苏承安夫妇冲进房间时,苏临的手垂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早已断绝。大夫匆匆赶来,搭脉后摇着头叹气:“苏老爷,苏夫人,节哀吧,公子的身子早已油尽灯枯,这是回天乏术了。”
苏夫人当场哭倒在地,苏承安攥着儿子冰冷的手,眼眶通红,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这几年,他们寻遍天下名医,终究没能留住儿子。丫鬟们开始准备后事,房间里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飘进一缕极淡的银白雾气,悄无声息地绕到床边,顺着苏临的鼻尖钻了进去。几乎是同时,苏临垂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胸口竟缓缓起伏起来,原本断绝的气息,也变得微弱却平稳。
“等等!”大夫刚要起身,眼角瞥见这一幕,惊得又坐了回去,连忙再次搭脉。指尖下,原本沉寂的脉搏竟渐渐有了跳动,虽仍微弱,却带着一股顽强的力道,与之前的“油尽灯枯”截然不同。
“活……活过来了?”丫鬟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夫人止住哭声,扑到床边,颤抖着摸向儿子的脸颊——还是凉的,却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冰,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苏临醒来时,已是三天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他眨了眨眼,看着围在床边的人,眼神里满是茫然。苏夫人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临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苏临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一句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苏承安皱起眉头:“临儿,你怎么了?我是爹,这是你娘啊,你不认识我们了?”
苏临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大雾笼罩,什么记忆都没有。他只觉得身体很虚弱,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从前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肺疾,好像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让苏家惊喜又疑惑的事发生了。苏临的身体竟一天比一天好:起初只能靠汤药维持,后来能吃下小半碗粥,再后来,他能坐起身,甚至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不再是从前那种病态的苍白;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竟完全不咳了。大夫再次来诊脉时,摸着苏临平稳有力的脉搏,连连称奇:“怪事!真是怪事!公子的身子,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肺疾好了,连底子都硬朗了不少,这简直是活神仙下凡才能做到的事!”
只有苏临自己知道,他对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每次看到府里的池塘,他都会忍不住走过去,指尖碰到水面时,细碎的涟漪会围着他的指尖打转,那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让他心里的茫然少了几分。他还喜欢坐在月光下,看着天上的月亮,总觉得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在怀念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家为他请了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先生发现,苏临虽没了记忆,却异常聪慧,过目不忘,而且性子温和有礼,待人接物都透着一股难得的绅士风度——与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病恹恹的苏临,判若两人。
“临儿这病一好,整个人都开朗了。”苏夫人看着在院子里喂鱼的儿子,笑着对苏承安说,“就是忘了从前的事,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苏承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苏临偶尔会对着水面发呆,眼神里的怅然,不像是一个十七岁青年该有的;他握笔的姿势,轻柔却坚定,倒像是握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此刻的深海里,阿柚正坐在汐魂祭坛边,摩挲着装着银白鳞片的锦盒。她不知道,粼没有变成婴儿,而是进入了一个与烬宇同龄的青年体内;她更不知道,那个叫苏临的青年,正带着粼的魂息,在人间慢慢康复,慢慢接触着“酸甜苦辣咸”的人生滋味。
烬宇在复活父母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时常会去东边的礁石滩,看着海面发呆,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那里曾留下过粼的温度,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海水。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江南,有一个叫苏临的青年,正带着他曾经厌恶又牵挂的魂息,慢慢长成一个温和的模样,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或许会以全新的身份,在人间的烟火里,再遇一次。
苏临喂完鱼,走到池塘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青年眉眼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懂的迷茫。他伸出手,水面泛起涟漪,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水里映出了一片蓝色的海,海面上,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对着他笑。
“你是谁?”他轻声问,水面却只传来风吹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