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宅雨夜归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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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风，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雨也似是铆足了劲，没日没夜地下着，将整座城都笼在一片潮湿的朦胧里，叫人心里也像浸在海水中，晕乎乎的，没个真切着落。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脚步声落在翘了边的木地板上，发出压抑又悠长的声响，像是老宅在低声叹息。
“好久没回来了。”顾年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散开，他目光缓缓扫过房间，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小时候他离开时的模样。墙上挂着一张合影，是为数不多能寻到父亲身影的照片。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取了下来，指尖拂过相框表面，擦去蒙着的薄薄一层灰尘。
“小流，来看看。”他扬声喊道。
“来了，哥。”顾流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顾年拿着照片，冲走进来的顾流晃了晃：“小流，你看这是你吧？哈哈，没想到你还和爸单独合过影。”
顾流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思绪瞬间飘远。他记得那天，好像也是这样下着雨。本就和父亲不算熟络的他，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极不自在地和父亲拍下了这张照片。
“是啊，我也快忘了呢。”照片里的顾流，小脸紧绷绷的，眼神透着几分如临大敌的拘谨，而父亲则十分自然地环住他的肩膀，姿态亲昵。
时光在沉默中悄然溜走。简单吃过晚饭后，两人又各自忙碌起来。顾年的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冷白色的光。他编辑稿件时，很少开顶灯，用他的话说，昏暗的环境更能助他沉浸在悬疑剧情和恐怖情节的构思里。
而阁楼的画室，却亮着暖黄色的光。顾流正对着画布，专注地修改着，笔下反复刻画的，是一双眼睛。老宅的阁楼，原本只有一个昏暗的吊顶小灯泡，是顾流坚持要把这里当作画室，顾年才特意跑去附近的五金店，买了新的灯具回来，仔细地重新安装好。
顾年想起什么似的，拿起门口一个牛皮纸袋。这是他从五金店回来时，在家门口发现的，上面没写寄件人，只在封口贴上有三个字：顾流收。他掂了掂，袋子轻得像什么都没装，便随手拿给了顾流。
顾流拆开纸袋，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名片，印着“画展邀请函苏曼”，只有署名，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他把名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字：“你的眼睛，很像他。”
顾流皱了皱眉，只觉奇怪，却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便又把名片塞回了纸袋。他看了眼时间，快到零点了，想着下楼找点水喝。路过顾年房间时，脚步不自觉顿了顿，还是被顾年发现了。
“小流？在门口干嘛呢？”顾年甚至没回头，手指仍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顾流的脚步转了个弯，走进顾年的房间：“没事，哥。”他走到顾年身边，看到桌上的茶杯，抬手摸了摸杯壁，早已凉透。
“我去给你温杯牛奶，哥。”
“好。”顾年简短应道。顾流刚要收回手，却被顾年轻轻握住。“手怎么那么冷，记得多穿点衣服。”
顾流的耳尖瞬间染上粉红，小声应了句“好”，便匆匆跑下楼。
温好牛奶，顾流想了想，往顾年的那杯里加了半勺蜂蜜——顾年经常熬夜，偶尔会犯低血糖，这样能让他好受些。端起杯子准备上楼时，他又折返，拿起记号笔，在杯壁上细细画着什么。
再次走进顾年的书房，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以及顾年敲击键盘的“哒哒”声。顾流轻手轻脚地把牛奶放在一旁，自己搬了个小板凳，挨着顾年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那杯。
顾年又敲了会儿稿子，伸手端起温牛奶，仰头喝了一口。不属于牛奶本身的甜味瞬间在舌尖散开，他低头看向杯子，发现杯壁上画着一只青铜眼睛——那是他正在写的小说里的关键线索。顾年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怎么了，哥？”顾流被这笑声弄得有些紧张，连忙凑了过去。
“你这，是不是画歪了两次？”顾年指着那小小的图案，眼里带着笑意。
“杯子太滑了，不好画。”顾流小声解释，又有些忐忑地问，“不好看吗？”
“好看，”顾年笑意更深，“太好看了。”
顾年又喝了几口，将牛奶喝完。他朝顾流招招手：“小流，过来。”
“嗯？”顾流动作极快地绕到顾年身后。
“你看，”顾年指着电脑屏幕上文章的最后一句，“‘某某某打开门，看到了……’你说，主角打开门，看到了什么呢？”
“小时候的玩具吧。”顾流想了想，给出建议。
顾年愣了愣，记忆翻涌。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不常在家，只有一个阿姨会给他们带玩具。有一次，阿姨只拿来一个玩具，说是本来买了两个，结果路上出了点意外，只剩一个了。那时的顾年，看着小小的顾流，故作成熟地说：“我是大孩子了，不玩玩具，这个给弟弟吧。”没想到顾流却摇了头，认真地说：“我们可以一起拥有它，哥哥。”
思绪拉回，顾年看着身边的顾流，笑着说：“你总是能想到我想不到的。”
终于，当天需要完成的章节写完了。顾年伸了个懒腰，没留意到离他太近的顾流，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对方。顾流本就靠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被这么一撞，瞬间清醒，身体也跟着一僵。顾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困了就睡吧，走，哥送你回房间。”
顾流没拒绝，跟在顾年身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漱完毕，顾流躺在床上，顾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他掖了掖被角。
“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顾流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困意。
“讲什么？”顾年笑着问，“或者你有什么想听的？”
“就讲上次那个没讲完的吧，哥讲什么都好听。”顾流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
顾年抬手，揉了揉顾流柔软的头发：“好。”
顾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长期抽烟留下的沙哑，又因年龄沉淀出几分成熟。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是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墨水的清冷气息。顾流半眯着眼，看着顾年。不知何时，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顾年原本冷硬的轮廓，竟让他显得柔和又温柔。
过了一会儿，顾年怕吵醒顾流，动作极轻地起身。可顾流还是醒了，因为那股属于顾年的气息，淡了许多。但他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躺着。顾年走到门外，带上了门，刚走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快步折回书房接起。
顾流的听力很好，再加上老宅子隔音本就不算好，他模模糊糊地听到顾年在和医生说着“下周复查”之类的话。
顾流很贪恋顾年对他这份独一份的关心，可同时，又莫名地不想让顾年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太多。这种没来由的羞耻感，他自己也说不清从何而来。就在这混杂着温暖与迷茫的情绪里，他渐渐沉入了梦乡。
顾年挂断电话，抬眼看向窗外，隐约瞧见院子外似乎站着个人。他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感觉，但那人只盯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顾年没再多想，简单洗漱后，也回房休息了。老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老宅雨夜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