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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投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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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没能再睡成回笼觉。
萧华棠兴致勃勃地拉着沈清弦起身,径直走向衣橱。
指尖划过一排排衣料,最终停在一件月白底绣着银丝暗纹的广袖长袍上。
“这件,”她不由分说地将衣服取下,抖开,柔软丝滑的料子在晨光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比那些硬邦邦的玄色好看多了。”她亲手替沈清弦穿上,动作轻柔,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沈清弦的肩膀或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悸动。
整理衣襟时,萧华棠微微仰头,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她披散墨发、身着清雅长袍的模样。
目光在她眉宇间流连:“还是这样看着舒服。”
她抬手,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沈清弦耳后,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耳廓:“往后在府里,那些黑漆漆的衣裳,少穿些。”
沈清弦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过于宽大的袖口,这轻软飘逸的感觉让她仿佛踩在云端,低声道:“习惯了……而且,出入军营,也方便些。”
她习惯性地想保持那份将军的利落感。
“在府里便穿这些。”萧华棠语气温软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持。
她又拿起昨日那支象征着某种羁绊的白玉簪。
“坐下,”她按着沈清弦的肩膀让她坐在妆镜前。
指尖穿梭在沈清弦浓密的黑发间,轻柔地梳理着,然后熟练地为她将鬓边几缕发丝松松挽起,用玉簪固定好,其余的任由其如墨色瀑布般披散在肩后。
镜中映出的人影,清雅出尘中带着几分罕见的慵懒风情,与平日里那个束发紧衣、冷硬威严的沈将军判若两人。
沈清弦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垂下的发丝,恍惚间感到陌生。
镜中,萧华棠的身影也清晰可见,她正含笑凝视着镜中的沈清弦。
那专注而满意的目光像温热的泉水,让沈清弦心底最后一丝抗拒也悄然融化,只剩下一片温软的接纳。
当两人一同出现在小花厅时,侍立的几名宫女虽然立刻垂首敛目,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
但那微微颤动如蝶翼的眼睫,以及彼此间悄然交换充满震惊的眼神,都无声地泄露了她们内心的滔天巨浪。
驸马爷……竟是从殿下寝殿内室出来的?
不仅身着从未见过的清雅常服,竟还……披散着长发?!
镜中的惊鸿一瞥虽俊美依旧,却褪去了刀锋般的冷硬,浸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光华。
更让她们心跳加速、几乎要失态的是接下来的场景。
“清弦,过来坐这儿。”萧华棠自然地牵过沈清弦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侧的位子上。
她甚至没让宫女布菜,自己亲自动手。
纤纤玉指夹起一个玲珑剔透、几乎能看到里面蟹粉汤汁的小笼包,稳稳放到沈清弦面前的小碟中,声音带着诱哄的甜软:
“快尝尝这个,蟹粉小笼,御膳房掐着时辰刚送来的,还冒着热气呢,凉了腥。”
紧接着,她又拈起一块色泽诱人的栗子糕。
“喏,这个,”她笑意更深,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沈清弦,“你上次在信笺里抱怨北境的干粮硬得能当砖头砸人,这栗子糕绵软香甜,定合你口味。”
她的语气熟稔得像是在谈论家常琐事,而非军旅艰辛。
还没等沈清弦回应,一碗温润洁白的牛乳羹又被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羹也得多用些,”萧华棠的目光落在沈清弦略显清瘦的脸颊和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心疼,“瞧你瘦的,风大点儿都怕把你吹跑了……”
她絮絮叨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为沈清弦布菜添羹是天经地义、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眉眼弯弯,那份显而易见的愉悦和近乎满溢的宠溺光芒,让整个花厅的空气都染上了甜腻的气息。
沈清弦僵直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瞬间堆起小山的碟子和碗,只觉得耳根又开始熊熊燃烧。
她习惯了军中的粗粝和独食的冷清,习惯了吞咽只为果腹,何曾受过这般……细致入微、铺天盖地的照料?
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需要被捧在手心小心呵护。
“殿……棠棠,”她下意识地又想用敬称,在萧华棠微微挑眉瞥来的目光中猛地刹住,声音因窘迫而更低哑了几分,“我…我自己来便好……太多了,吃不完。”
“吃不完?”萧华棠单手托着腮,歪着头看她,笑吟吟地,眼底闪烁着狡黠又霸道的光,“那也得尽力多吃些呀。”
她倾身靠近,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亲昵和娇蛮:“你如今可是本公主的人了,养得丰润些才好。”
那话语中的占有欲赤裸裸,毫不掩饰,像一张甜蜜的网,将沈清弦牢牢罩住。
沈清弦在她带着期待和笑意的目光逼视下,只得拿起玉箸,指尖微颤地夹起那个小小的汤包,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
瞬间,鲜香滚烫的汤汁在口中爆开,细腻醇厚的蟹粉滋味是她常年行军生涯中,从未认真品味过的奢侈感受。
“如何?”萧华棠立刻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很好。”沈清弦低声回答,舌尖的鲜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唇角在不经意间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笑靥如花,那灿烂的笑意点亮了整个花厅,比自己尝到美味还要满足百倍。
她又将温热的牛乳羹往沈清弦面前推了推,语调轻快:“喜欢就多用些!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的目光几乎黏在沈清弦身上,看着她小口进食的模样,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一顿早膳,近乎黏腻又无比甜蜜的氛围中缓慢进行。
萧华棠自己面前的膳食几乎没怎么动。
大部分时间不是专注地为沈清弦添菜、递上温热的汤帕,就是撑着下巴,笑盈盈地凝视着她,时不时低声讲述一两件京中无关紧要的轶事趣闻。
而沈清弦,从最初的如坐针毡、手足无措,到后来在对方温柔而持续的注视和照料下,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
虽然回应依旧简短,只是偶尔低低地“嗯”一声,或是在萧华棠追问时,低声答一句“是吗?”、“有趣。”。
但那份生疏的僵硬已被一种缓慢滋生的温顺的接纳所取代。
她清晰地感知到,卸下沉重的心防,尝试接受这份近乎霸道的亲近,竟让她心情愉悦到不行。
相反,那萦绕周身的温暖气息和毫不掩饰的关切目光,像最柔软的丝绒,包裹着她那颗在边疆风沙和朝堂倾轧中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心。
让第一次尝到了“归属”与“踏实”的滋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膳毕,宫女们垂着眼,动作轻巧利落地撤下杯盘碗碟,重新奉上两盏清冽的香茗。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被袅袅茶烟替代。
萧华棠端起自己那盏青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眼帘微垂,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问道:“今日……可要去京畿大营点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沈清弦握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点了点头:“嗯,有些积压的军务文书,需尽快处理。”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目光却落在茶汤氤氲的热气上,并未立刻看向萧华棠。
“哦……”萧华棠轻轻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绵长,带着一丝怅然。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莲步轻移至沈清弦面前。
她伸出手,并未触碰军务,而是带着某种占有意味地替沈清弦理了理其实早已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并无凌乱可能的衣襟领口。
指尖拂过那月白衣料,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珍宝。
她微微仰头,目光盈盈地望进沈清弦终于抬起的眼眸深处,那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眸子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笑,却又在眼底最深处藏着一丝依恋与期盼,声音放得极柔极软:“那……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膳,可好?”
沈清弦的心尖猛地一颤,被那目光里蕴含的绵绵情意搔过,她凝视着那张咫尺之遥、写满期待的脸庞,沉默了片刻。
这沉默并非犹豫,更像是在郑重地衡量承诺的分量。
终于,她极轻却无比清晰地颔首,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字,简单,干脆,却掷地有声,承载着她不习惯表达却已然交付的承诺。
萧华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春日的牡丹般彻底绽放,灿烂得耀眼,仿佛得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许诺。
她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流淌出来,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和满溢的甜蜜,再次凑近前。
这一次,不再是额头或脸颊,而是目标明确地在色泽诱人的唇畔边缘,印下一个温软轻巧却带着明确占有意味的啄吻。
“去吧,”她笑着退开一步,看着沈清弦瞬间从脖颈红透到耳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的模样,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亲昵的调侃,“我的……沈、将、军。”
沈清弦几乎是同手同脚、带着一种落荒而逃般的僵硬离开了小花厅。
直到快步走出静心苑的大门,被庭院里微凉的秋风迎面一吹,脸上灼人的热度才稍稍降下些许。
她下意识地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方才被亲吻过的唇角边缘,那里仿佛还清晰地烙印着柔软温热的触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甜丝丝的暖流,自被触碰的那一点悄然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连秋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静心苑那掩映在花木后的轩窗楼阁,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秋意的清冽空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然后,她挺直了惯常冷硬的脊背,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重新迈步。
那个冷峻威严、一丝不苟的沈将军似乎又回来了,步履沉稳地走向她的职责所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那温暖的晨光、宠溺的注视和轻软的啄吻中,发生了翻天覆地、永不可逆的改变。
而小花厅内,萧华棠独立窗前,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月洞门后的挺秀背影,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端起桌上那盏早已微凉的茶,唇角却始终噙着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的笑意。
原来,两心相许,心意相通,竟然是这般令人沉醉的滋味。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