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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驸马……被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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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皇宫,凤仪宫。
殿内熏香袅袅,沉香木的醇厚气息弥漫,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沉凝。
太后端坐于主位,身着常服的雍容下,眉宇间凝结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威严。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在下首并肩而坐的女儿与驸马身上细细丈量,每一次流转都带着无声的探究。
萧华棠今日特意选了一身水碧色宫装,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张扬明艳,柔和的色彩衬得她玉面生辉,更添温婉娴静。
她姿态从容,纤纤玉指接过宫女奉上的白玉瓷盏,里面盛着炖得晶莹剔透的血燕羹。
她垂眸,优雅地舀起一小勺送至唇边浅尝,随即抬眸,唇边绽开恰到好处的笑意:
“母后宫里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这火候滋味恰到好处。”
语气轻快,仿佛未曾察觉殿内紧绷的空气。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身旁沈清弦垂落在身侧的手背,那细微的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
沈清弦则依旧是一身符合驸马身份的玄色云纹常服,坐姿挺拔如松,神色沉静似水。
只是在那份沉静之下,比平日里更深了几分的凝重。
她依礼谢恩,声音低沉平稳:“谢太后娘娘恩赐。”
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置于膝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指尖微微收拢。
她能感受到上方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皇后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在二人之间轻轻一扫,开门见山,温言细语却字字千钧:
“你们能常来看看哀家,哀家便心满意足了。只是华棠,” 她唤得亲昵,话锋却如刀,“你与驸马成婚已近三载,这公主府里……终究是冷清了些。”
她的视线似是无意地飘向沈清弦,在她英气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驸马是我大梁功臣,年轻有为,国之栋梁。
这开枝散叶,绵延后嗣,亦是尔等重任,关乎社稷安稳。
前日乌孙求亲之事虽已作罢,但朝中上下,盯着公主府的眼睛,”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可从未少过。”
来了,果然如晨间所料。
萧华棠与沈清弦几乎在同一瞬间,眼角的余光默契地交汇。
沈清弦在那双熟悉的凤眸里,清晰地看到了镇定,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几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萧华棠唇边的笑意未减,轻轻放下手中的瓷盏,白玉与紫檀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却微弱的响声。
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优雅白皙的颈项,声音低了几分,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无奈与委屈,仿佛女儿对母亲诉苦:
“母后所言,儿臣岂会不知?朝堂上的风言风语,府门外的窥探目光,儿臣并非懵懂无知。”
她抬起眼帘,眸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望向皇后,带着坦诚的脆弱;“只是……此事……或许当真强求不得。”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蜷,泄露一丝内心的挣扎。
皇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语气带上关切:“此话何意?可是御医诊脉有何不妥之处?若需调理,太医院精于此道……”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在沈清弦身上审视着,似乎想找出病因所在。
“并非如此。” 萧华棠抬眸,果断打断了皇后的话。
她的目光清澈如泉,带着破釜沉舟般的镇定,迎向母亲探究的眼神:“母后,并非清弦之故,也非儿臣之故。”
这句话掷地有声。
就在这关键一刻,在皇后愈发疑惑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萧华棠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
她侧过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绝对的保护姿态,轻轻覆上了沈清弦置于膝上、已然紧握成拳的手。
沈清弦身体猛地一僵,感觉那温热的掌心瞬间包裹了自己冰凉僵硬的手指。
一股暖流和支撑感从那紧握的手中汹涌传来,驱散了指尖的冰冷,也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那温暖坚定地包裹着自己,甚至在那隐秘的触碰下,她的手指也微微放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握住了对方。
这个细微动作,清晰地落在一旁侍立的心腹老嬷嬷眼中。
老嬷嬷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眼底骤然闪过浓烈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慌忙垂下眼睑,掩饰失态,但那瞬间的异色已被太后尽收眼底。
萧华棠仿佛没看到老嬷嬷的失态,她依旧紧紧握着沈清弦的手,迎着太后因震惊而愈发深邃的目光。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似是为难、似是不忍,却又有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如同在诉说一个无法更改的天命:
“或许……是上天注定,儿臣与清弦的缘分,与世间万千夫妻……与众不同。
子嗣之事,恐非我二人人力所能强求。”
她顿了顿,感受到身旁沈清弦回握的力道微微加重,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这让她的话语越发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儿臣……挣扎过,懊恼过,也曾满心惶惑。
然时至今日,儿臣已全然想通。”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后,那份情意不再掩饰,如同燎原之火:
“与其执着于不可得之事,徒增烦恼与隔阂,不若……珍惜眼前人。”
她的声音温柔却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殿宇中:
“清弦待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她待儿臣,不止是恭敬臣属,更是……赤诚相待,性命相托!
她的品性,她的担当,她的……心意,”
萧华棠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浓烈的情感,“儿臣感念于心,亦视她为此生唯一。
能得此良人相伴,携手共度余生,已是老天对儿臣最大的眷顾与恩赐,儿臣……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其他。”
沈清弦的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撞击,震撼得几乎停止跳动。
她没想到萧华棠会在母亲面前,以这种方式,说出这样一番剖白心迹的话语。
她侧过头,深深凝视着萧华棠完美的侧颜。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她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影,那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为了维护她而不惜对抗母亲权威的光。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意,让沈清弦喉头骤然哽咽,一股巨大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柔情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心头软得仿佛能化作春水。
若非场合限制,她几乎想立刻将这人紧紧拥入怀中。
太后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了女儿可能有的辩解、推诿,甚至激烈的抗拒或撒娇耍赖,却独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平静、如此坦荡地说出这样一番近乎“认命”的深情与坚定的宣言。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熏香依旧袅袅盘旋,此刻却仿佛凝固成有形之物,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后的目光先是死死锁在两人那在宽大衣袖遮掩下、却因姿态而明显紧紧交握的手上。
那指节的形状,那相依的姿态,绝非寻常君臣或夫妻的礼节。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沈清弦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上,那眉宇间是属于武将的坚毅,此刻却因萧华棠的话语而染上了一层温柔。
最终,太后的目光定格在女儿脸上。
那双与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凤眸里,此刻盛满浓烈而纯粹的情意,如同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执着。
她久居深宫,在权力漩涡中浮沉数十载,洞悉人心如观掌纹。
她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发问:“可是将军在战场……”
这就是男儿难以启齿的私事,太后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只能说了一半,等着萧华棠解答。
萧华棠听太后发问,立马红了眼眶。
沈清弦看着她突然泛红的眼眶,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见她拿帕子擦着如断珠的泪水,哽咽道:“是的,沈将军的……在战场上,被人重创,这辈子都与子嗣无缘了。”
说完,更大的泪花,从她的眼眶涌出。
沈清弦一愣,随即立马低下了头,他的手指死死扣着指节。
不知情的人看着他这模样,任谁都想要上前宽慰一番。
“这……”即便太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时,她还是觉得震惊不已。
这下,她都不知该心疼自家女儿,还是这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了。
“子嗣……无缘……”皇后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干涩,目光深邃如渊。
太后看着沈清弦的微微颤抖的身影,想起她那过于年轻却彪炳卓著的战功,想起她那冷硬寡言、对任何闺秀示好都无动于衷的性情。
甚至想到那与女儿成婚许久来表面相敬如宾实则疏离、最近却突然变得如胶似漆的氛围……
还有女儿话语中那份“性命相托”的沉重……
许多之前被忽视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零散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这一切都指向方才萧华棠所言之事,这事儿虽惊世骇俗,却又在情理之中、甚至……让她感到某种宿命般无奈的答案。
“战场上刀枪无眼,诶……只是可惜了沈将军这绝佳的才能,若是留下子嗣,定然也会是优秀的贤能之士啊。”
说完后,她沉默了。
漫长的沉寂笼罩着凤仪宫,萧华棠感觉自己握着沈清弦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湿冷的汗意,但她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握得更紧。
沈清弦亦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旁之人和上方的太后身上,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终于,许久后,太后极为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悠长而疲惫,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凉。
她没有追问那“与众不同”的细节,她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目光在女儿和驸马身上最后深深扫过一遍。
她的语气恢复了表面的温和:“罢了……这也是我们萧家欠沈将军的。”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既然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彼此珍重,哀家……也就不再多言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沈清弦身上。
“清弦,” 她的称呼也悄然改变,少了几分疏离,“华棠是哀家唯一的嫡女,金枝玉叶,自幼被哀家与先帝娇宠惯了。往后……”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重,“她便托付与你了。望你……莫负她今日这番心意,莫负她……待你的一片赤诚。”
这托付,是对沈清弦身份的再次认可,更是对她作为萧华棠所选伴侣的默许和期许。
尽管沈清弦无法让自己的女儿,诞下一儿半女,但女儿眼中那份生死相随的光芒,怕是无法强行拆散了。
自家女儿什么性格,她这个当娘的,又如何不知。
沈清弦几乎是立刻起身,动作利落而恭敬。
她躬身,行了一个最为郑重的大礼,腰背挺直如青松,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殿中,如同刻在石碑上的誓言:
“臣,谨遵懿旨!定当竭尽所能,倾尽此生,护殿下周全安宁,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四个字,如同惊雷,砸在萧华棠的心上,也重重敲在太后心头。
太后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张此刻写满忠诚与爱意的脸庞,最终,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凤仪宫内那令人窒息的沉凝。
萧华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并肩而行的沈清弦。
阳光勾勒着沈清弦英挺却依旧带着些微紧绷的侧脸轮廓。
她悄然伸出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寻找到沈清弦微凉的手指,再一次紧紧扣住,十指相缠,密不可分。
她踮起脚尖,凑到沈清弦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敏感的耳廓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轻松与得意的气音低声道:
“那就委屈驸马爷了,以后怕是要被同僚明里暗里地取消了。”
沈清弦感受到耳边的温热,紧绷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她反手将那微凉纤细的手,牢牢攥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也学着她凑近她的耳廓:
“怕也有不少同情你的实现盯着你吧,这皇宫之下的女人,可是把养儿育女当成终生目标的。”
萧华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侧头看向身侧的沈清弦,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低声道:“彼此彼此”
沈清弦回望着她,阳光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芒。
她轻轻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比我勇敢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