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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遗忘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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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启程
机场大厅里,熙攘的人声与广播提示音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林从之拖着一个小小的登机箱,站在巨大的航班信息显示屏前,目光锁定在那一行:“CAxxxx,前往中国北京,准点登机”。
他的心,像一只被攥紧后又突然松开的气球,充斥着一种轻飘飘的、近乎失重的期待。旅程结束了,或者说,这段漫无目的的漂泊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回家。哥哥一定在家里等他。
这个念头像暖流,冲刷着连日来盘踞在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孤寂。他拿出手机,点开与沈念初的聊天界面,背景是他们在滑雪场的合影,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毫无阴霾。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快地敲击:
“念初哥,我准备回国啦!哥哥肯定已经在家等我了。这次旅行很开心,下次我们再聚,叫上顾池哥和江澈哥!”
点击发送。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已发送”提示,仿佛将自己的喜悦也一同邮寄了出去。关机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沈念初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是在忙,或者正和顾池享受着二人世界。他笑了笑,将手机放入口袋,拉起行李箱,步伐轻快地走向登机口。
巨大的波音787客机如同一只沉默的银色巨鸟,匍匐在廊桥尽头。林从之找到自己的靠窗座位,放好行李,舒适地坐了下来。机舱内弥漫着消毒水和空调循环风的味道,陌生而熟悉。他系好安全带,望着舷窗外地勤人员忙碌的身影,以及远处跑道上起起落落的飞机,心中那份归家的迫切感愈发强烈。
哥哥,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浮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笃定。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或者说,他的记忆选择性屏蔽了“哥哥离开过他”这个事实的具体细节。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强大的推背感将他按在座椅上。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机身脱离地心引力,冲向云端。地面上的建筑物、道路迅速缩小,变成玩具模型,最终被棉花糖般的云层彻底覆盖。
一片无垠的云海在下方铺展开来,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林从之怔怔地望着窗外,最初的兴奋感渐渐被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取代。连续旅行的劳顿,以及内心深处那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记忆缺失而带来的精神损耗,如同潮水般涌上。他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戴上眼罩,决定在漫长的飞行中好好睡一觉。
几乎是在陷入沉睡的瞬间,意识的边界便开始模糊、溶解。他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之海,那些被他的大脑严密封存的过往,如同沉船中的珍宝,在意识的深海中闪烁着微弱而诱人的光芒。
梦境的开端,是温暖而明亮的。
他梦见了少年时期的家,那个有着大大落地窗和阳光充沛客厅的房子。梦里,他总是跟在哥哥林徐鹤的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从之,书包整理好了吗?”
“从之,今天的牛奶喝完了吗?”
“从之,下雨了,带伞。”
哥哥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大提琴的鸣奏,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梦中哥哥的形象高大而清晰,眉眼深邃,肩膀宽阔,总是穿着熨帖的衬衫或休闲毛衣,身上带着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清冽好闻的气息。他是林从之整个世界里的支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父母早逝,是哥哥林徐鹤,一手创办公司,在商界艰难打拼,为他撑起了一片没有风雨的天空。
梦境中的画面流转,是他熬夜画设计图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披着哥哥的外套,书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是他第一次在国际设计比赛中获奖,哥哥推掉重要的商业谈判,坐在台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里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是他在学校被人欺负,哥哥亲自来接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家,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依赖,是根植于血脉和生存的本能。林从之贪婪地汲取着哥哥给予的一切温暖与庇护,并视之为理所当然。
然而,不知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梦境的色调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份纯粹的依赖,悄然掺杂了别样的情愫。
他梦见一个夏日的午后,哥哥在书房处理文件,他端着水果进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哥哥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哥哥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的精致锁骨,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也莫名发烫。他几乎是慌乱地放下果盘,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他又梦见一个夜晚,哥哥应酬归来,带着些许酒意,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走过去,想给哥哥盖条毯子。靠近的瞬间,哥哥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淡香水和独有体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成熟的、极具侵略性的性感。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哥哥肩膀的瞬间,像被电流击中般缩了回来。他站在黑暗中,看着哥哥在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触碰更多、靠近更多的渴望。
这种陌生的情感让他感到恐惧,又带着隐秘的兴奋。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哥哥,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留意他对待他人与对待自己的细微差别。他发现哥哥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与看别人不同,那里面除了惯有的温柔,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克制的、挣扎的,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东西。
梦境在这里变得有些混乱、跳跃。他似乎变得“大胆”起来。
他梦见自己会在哥哥工作时,故意凑得很近,假装请教问题,实则贪婪地呼吸着哥哥身边的空气。他会“不小心”碰到哥哥的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缩回,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兔子。他会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抱着枕头钻进哥哥的被窝,借口害怕,实则只是为了汲取那份令人心安的温度和气息。哥哥的身体总是有些僵硬,但从未推开他。
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发烧了,昏昏沉沉。哥哥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他抓住哥哥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无意识地呓语:“哥……别走……喜欢你……”
他记不清哥哥当时的表情,只记得那只手停顿了许久,然后极其轻柔地抽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馨与暧昧的底色逐渐褪去,梦境的氛围开始转向压抑和不安。
他梦见的场景不再局限于家中,而是出现了哥哥的公司。气派的办公楼,忙碌的职员,哥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情是他在家中很少见到的冷峻和威严。他开始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片段。
“林总,这个项目风险太大……”
“徐鹤,你不能再这样纵容他了,你会毁了自己……”
“从之还小,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哥哥的声音总是带着疲惫:“我知道……但我不能不管他。”
他梦见哥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烟味有时会很重。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哥哥依旧关心他,但那关心里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他感到恐慌,于是变本加厉地想要吸引哥哥的注意,行为也更加出格。他逃课,和那些所谓的“朋友”去酒吧,穿着张扬的衣服,画着略显叛逆的妆容。
然后,就是那个关键性的、如同噩梦核心的梦境片段。
场景是在一个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的酒吧卡座里。他的几个朋友在一旁起哄,怂恿他去要隔壁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的微信。酒精和一种想要报复哥哥“冷落”自己的扭曲心理驱使下,他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过去。
“嗨,一个人吗?可以认识一下吗?”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魅惑又随意。
那个男生似乎有些惊讶,但看着他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还是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拿出了手机。
就在他准备扫码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的手猛地伸了过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瞬间感到了疼痛。
他愕然回头,撞进了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里。是林徐鹤!
哥哥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喧嚣的音乐都为之凝滞。林从之从未见过哥哥如此失态,如此……愤怒。
“跟我回家。”林徐鹤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
他没有给林从之任何反抗的机会,几乎是粗暴地拽着他,穿过人群惊诧的目光,一路将他拖离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是非之地。
回家的车上,死一般的寂静。林从之坐在副驾驶,偷偷瞄着哥哥紧绷的侧脸,心里既害怕,又有一丝病态的得意——看,你还是在乎我的。
回到家,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林徐鹤松开了他,却没有开灯,只是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林从之,”哥哥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失望,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当时无法理解的东西,“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黑暗中,林从之看不清哥哥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鼓起勇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向前一步,几乎贴到哥哥身上,仰起脸,用带着酒气的、挑衅般的语气说:“我胡闹?哥,你为什么要管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哥哥吗?可我不想只把你当哥哥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林徐鹤的身体猛地一震。黑暗中,林从之能听到他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在林从之以为哥哥会推开他,或者更加严厉地斥责他时,林徐鹤却忽然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捧住了他的脸!
那双手带着微颤的灼热温度。
下一秒,一个带着惩罚性、却又充满了绝望和占有欲的吻,狠狠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个吻,与他后来和沈念初他们分享的、青涩美好的初吻完全不同。它充满了掠夺、挣扎、痛苦和一种濒临毁灭的激情。像两只困兽,在爱与伦理的牢笼里互相撕咬。
林从之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被动地承受着,感官被哥哥霸道的气息完全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林徐鹤猛地放开了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
黑暗中,林从之听到哥哥用极其痛苦、几乎破碎的声音说:
“从之……我们不能……这是错的……”
然后,梦境在这里发生了最剧烈的扭曲。
画面猛地切换到几天之后。家里气氛异常凝重。哥哥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坐在沙发上,对林从之说:“从之,公司有个非常重要的海外并购项目,我需要立刻出国一段时间,处理一些……紧急事务。”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从之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决绝。
“要去多久?”他不安地问。
林徐鹤避开了他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说:“不确定……可能……需要很久。”
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林从之。“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徐鹤断然拒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但随即又软化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从之,听话。留在国内,完成你的学业,好好生活。等我……处理好一切。”
他走过来,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抱了抱林从之。那个拥抱,充满了不舍、眷恋,以及一种近乎永别的哀伤。
“好好照顾自己。”哥哥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沙哑。
然后,林徐鹤松开了他,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转身,走出了家门。
没有回头。
哥哥离开后的日子,林从之的生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他开始疯狂地给哥哥打电话,发信息,但最初几天还能偶尔接通,听到哥哥疲惫而简短地报平安,到后来,就变成了永远的关机状态。哥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公司由职业经理人团队接管,一切运营正常,仿佛林徐鹤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焦虑、恐慌、自责、被抛弃的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林从之的心。他无法正常上课,无法专心设计,整日活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和痛苦之中。
然后,就是那个致命的雨天。
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哥哥的私人律师打来的,语气严肃地请他到律师事务所一趟,说有重要文件需要他签署。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冒着瓢泼大雨,失魂落魄地赶到律师事务所。
在办公室里,律师面色凝重地递给他一份文件袋。
“林先生,这是林徐鹤先生委托我在特定时间转交给您的。里面包括他名下所有股权、不动产及其他资产的转让文件,已经全部公证完毕,只等您签字生效。此外,还有一封……他给您的亲笔信。”
林从之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资产转让?亲笔信?这听起来像……遗嘱交代!
哥哥他……到底去做什么了?为什么要把所有东西都给他?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颤抖着撕开文件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封熟悉的、哥哥笔迹的信。
信的内容在梦中是模糊的,他只记得一些碎片般的字句:
“从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无法再陪伴在你身边了……”
“原谅哥哥的不辞而别,以及……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
“我有必须要去面对和解决的事情,这关乎我的……健康,也关乎你的未来……”
“不要找我,好好活着,做你最耀眼的设计师……”
“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我在哪里……”
“健康”?!哥哥生病了?什么病?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巨大的信息量和被隐瞒的真相,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眼前一黑,猛地站起来,想要冲出去,想要立刻飞到哥哥身边问个明白。
然而,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大脑瞬间缺氧。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在律师惊恐的呼喊声中,他直直地向后倒去,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了哥哥的脸,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怜爱,在对他微笑。
……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头痛欲裂,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他记得哥哥,记得自己是林从之,记得自己是设计师,记得沈念初、顾池、江澈这些朋友……但关于哥哥离开的原因,关于那份文件,关于那封信的具体内容,关于那个雨天的崩溃……所有与“哥哥消失”直接相关的、最痛苦的记忆碎片,都被他的大脑作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深深地、严密地埋葬了起来。
他只留下了一个模糊而坚定的认知:哥哥出差了,很久没回来。但现在,他一定在家里等我了。
五、 归家与幻灭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开始下降,请您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空乘温柔的广播声将林从之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他猛地睁开眼,扯下眼罩,舷窗外已是熟悉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里似乎有哥哥,但具体内容,在他醒来的瞬间就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种沉重而悲伤的余韵,以及右眼眼角未干的一丝湿意。
他甩甩头,将这种不适归咎于长途飞行的疲劳。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他努力振作精神,将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飞机平稳降落,滑行,停靠。林从之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舱门的人。他脚步匆匆地穿过长长的廊桥,办理入境手续,提取行李,每一步都带着雀跃的期待。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他按下车窗,让夏夜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试图驱散那残余的、来自梦境的沉闷感。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街景,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出租车在那栋熟悉的、有着白色栅栏和一个小小庭院的家门前停下。他付了车钱,几乎是跳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小跑着来到门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灯光。哥哥大概是在休息?或者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密码。“嘀”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哥!我回来了!”他推开门,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朝着黑暗的屋内喊道。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暖黄色的灯光亮起,照亮了熟悉的一切。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但……空气中,缺少了那个人存在的气息。
一种冰冷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换了鞋,快步走进客厅,打开所有的灯。空无一人。他又冲上二楼,推开哥哥卧室的门——床铺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衣柜里的衣服少了很多,但依旧挂着他熟悉的几件。书房、客房、阳台……所有地方,都没有那个他期盼已久的身影。
哥哥……不在家。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在家等我的吗?
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回到客厅,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来自梦境的不安和悲伤,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茫然地环顾着这个空旷、寂静得令人心慌的房子。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哥哥离开时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可唯独,缺少了那个赋予这个“家”以灵魂的人。
巨大的失落和困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抓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不是林徐鹤,而是他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在国内的“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从之?听说你回国了?出来玩啊!老地方,‘迷境’酒吧,有几个新来的小哥哥超正点,给你介绍一个?”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和喧闹的人声,与他此刻所处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拒绝。但此刻,被巨大的失望和莫名心慌笼罩的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急需用外界的喧嚣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急需证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他沉默了几秒,对着电话那头,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语气,轻声说道:
“……好,地址发我,我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出了这个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家门。他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把他引向另一个更加复杂、或许能触及部分真相的漩涡边缘。
而远方的天际,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于林从之而言,寻找哥哥的漫漫长路,以及面对那段被遗忘的、沉重真相的时刻,才刚刚揭开序幕。他行走在遗忘与记忆的边界线上,一步踏空,便可能坠入现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