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字街魔术师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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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单人病房里，窗外天光已亮，柔和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齐余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条纹。他安静地躺着，肩胛处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覆盖，呼吸平稳，但比往常显得浅促。
沈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坐得笔直，仿佛依旧在执行任务，只有眼底密布的血丝和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泄露了他一夜未眠的疲惫。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齐余脸上移开，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微蹙的眉心，都像细小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紧绷的神经。
静思堂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影片，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齐余毫不犹豫撞开他时决绝的眼神，子弹撕裂皮肉的闷响，以及那迅速洇开的、刺目的红。
“我信你。”
他昨夜说出的这三个字，此刻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在生死刹那被激发出的、剥离所有理性外壳后最真实的情感抉择。
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盛着迷雾与笑意的眸子，初醒时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像蒙尘的琉璃。他转动眼球，视线聚焦在沈时身上，虚弱地弯了弯嘴角。
“……还活着啊。”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气音。
沈时立刻起身，动作有些急切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别说话，先喝水。”
齐余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顺得不可思议。水流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也让他眼底恢复了些许神采。他抬眸看着沈时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喝完水后，轻轻靠回枕头上。
“你一直在这里？”他问，声音依旧很轻。
“嗯。”沈时简短地应了一声，放下水杯，重新坐下。他想问还疼不疼，想问为什么那么傻，但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更深的沉默。
齐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带着点自嘲：“看来……英雄不好当。”
“你不是英雄。”沈时下意识地反驳，语气有些硬，但眼神却软得不可思议，“你只是个……疯子。”最后两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后怕。
齐余闻言，非但没有生气，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沈时，目光像是有了实质，细细描摹着沈时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他紧抿的、显得格外固执的唇上。
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不加掩饰，让沈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红。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那个开枪的人……抓到了吗？”齐余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虚弱。
沈时摇头，眉头拧紧：“跑了。现场很干净，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那个扔汽油瓶的，是个有轻微智力障碍的流浪青年，他说前几天有个戴面具的人给了他钱和瓶子，让他那个时间点去那里‘放烟花’。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一个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魔术师”，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他急了。”齐余轻声说，眼神锐利了一瞬，“我的介入，打乱了他的节奏。静思堂本应是他完美的收官之作，却被我们破坏了。他临时找了这个替身，想制造混乱，甚至……想除掉我，或者你。”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仿佛受伤并未影响他大脑的运转。沈时转回头看他，心中那种混杂着感激、愧疚和难以言喻吸引力的情绪，更加汹涌。
“为什么？”沈时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一夜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紧绷，“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可以自己躲开。”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阳光移动，恰好将齐余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让他苍白的脸看起来近乎透明，有种易碎的美感。
齐余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时，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所有伪装和隔阂，直接看到了沈时灵魂深处的不安与动摇。过了许久，久到沈时几乎要放弃得到答案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精准地搔刮在沈时最敏感的心弦上：
“或许是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要确认什么，最终迎上沈时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你是我在无边黑暗里，看到的……唯一的光。”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收缩，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感。他看着齐余那双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般脆弱的眼睛，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句话，不像谎言。它太沉重，太真实，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与渴望。
他看到了齐余的孤独，看到了他隐藏在玩世不恭表象下的挣扎，看到了他为自己奋不顾身的“证明”。而这一切，最终汇聚成了这句直击心灵的“告白”。
光影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勾勒出近乎圣洁又无比暧昧的轮廓。沈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那样看着齐余，眼神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震惊、心疼、动容，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破土而生的爱意。
齐余也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回望着沈时，任由那片他亲手点燃的火焰，在沈时眼中燎原。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浅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他知道，他赢了。
在这场精心策划的棋局里，他用自己的血，和一句真假掺半的话语，彻底俘获了这位光明骑士的心。
而沈时，沉溺在那片为他而亮的“唯一的光”的幻象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对方早已为他铺设好的、万劫不复的终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十字街魔术师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