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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微缕悬千钧 ...

  •   外面飘了点细雨,把他的头发微微打湿,毫无征兆出现在这里。

      右手竟然真的抱着一颗篮球。

      柳泛克制不住自己猛地向前倒去。

      —

      —

      大楼里走出了两个人。一个倒在另一个身上。另一个用一只手搀扶着他。

      空气中微微飘着一点沾衣欲湿的雨。

      六楼有双眼睛紧紧盯着,直到这两个身影视野中变得模糊,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他将手里捏着的的矿泉水瓶重新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全部往外泼了出去,在木头椅上坐下。

      —

      —

      言默一头雾水。

      搞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又赖在他身上不走了。看起来还可怜兮兮的。

      本来他今天是刚好从外面的球馆打球回来的。碰巧遇到了柳泛一个舍友,逼问之下,听说他在这边工地上。他看着顺路,干脆要去找柳泛把卡要回来。

      本来都想好了一切强硬的手段,威逼利诱,放放狠话什么的。

      结果一见面,竟然是这幅样子——还没准备好呢,他就直接扑在他身上了。

      他实在不想再次跟柳泛贴得这么近。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嫌弃地一瞬间绯红。

      但真没办法。

      他踉跄一下,右手要抱着球,只能左手扶着他。

      柳泛明明还能走,却依然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头垂在他的颈窝,毛茸茸的头发弄得他很痒,还腾不出手挠一下。

      真是莫名其妙的。

      他只好把左手僵硬着,想跟他拉开点距离,但又不能拉得太开,怕他直接“啪嗒”一声倒地上去了。

      柳泛紧紧地抱着他,不情不愿地自己挪动着步子。半晕不晕硬撑着走。

      微雨中的空气不知道比刚才那个地方好了有多少,混杂着一些很干净的洗衣液,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贪婪地呼吸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言默的皮肤上。

      言默把自己的头往旁边偏,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种拱手让人的“输了”的感觉,又冷着脸僵硬着把头偏回来。

      一直走到青坪附近,同学越来越多,言默越来越不自在。柳泛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忍不住低声对他身上的人说:“喂。起来。”

      柳泛没什么反应。

      “起来——听见没?”

      柳泛还是不回答。

      “你有病啊?给我滚起来!”

      柳泛本来还是不准备回答,但是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被言默的脖子感觉到了,言默狠狠踩了他一脚,柳泛就起来了。

      “咳。”柳泛对着空气又咳了一声。

      言默打量着柳泛的脸。

      身上撒满晶莹的小雨珠,非常可怜的模样,但言默绝不会被他再次蒙骗。

      “我卡呢?”他问。

      真是铁石心肠。

      记性还这么好。

      刚发现一张免死铁券就要要回去……

      柳泛不情不愿地把卡掏了出来。

      言默一把来抢。

      柳泛却捏着卡的另一端不放手。

      “会长,你能不能扶我回去?会青坪就好……”他慢慢地说,无助地抹了一把脸。

      还不如不抹。

      手上一滩血,把脸也弄的血痕交错,相当“战损”。

      不过这血不是他的。

      刚才咳嗽的时候扶着板子,沾了一手矮子的血。

      言默看了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回想了一下刚才从楼梯上跑下来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铁石心肠稍微松动了一下。

      估计被校外的人欺负了。看着挺可怜的。

      于是他换了一个姿势,挺直了背,把球拿好,朝柳泛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柳泛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依然挂上他的脖子,又结结实实地重新瘫了上来。

      也倒不是占他便宜,柳泛心想,只是一个刚从鬼门关里跑出来的人,贪恋安全的感觉。

      就这样,好心的言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柳泛送进了学校。

      他把他送到宿舍楼下的一条走廊里,然后一巴掌把他打醒,扬长而去。

      留下柳泛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往楼梯上爬。

      离开了言默之后,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

      冰冷而生锈的铁栏杆攫取这他手心的那一点点热量,好像一头巨兽,慢慢地在剥离他。

      他陷入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思考了几秒,停下脚步,转身先去了一趟便利店,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大堆高度啤酒。

      拎着它们再回来宿舍楼,一步一步往上走。

      宿舍楼里没多少人。

      今天好像是什么活动,都出去了。

      他推开门,放下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眼放空,只觉得浑身冷。

      那几个小时,恍若噩梦。大脑还是不愿意去回想。

      感官变得无比敏锐起来,他听见了墙皮在剥落,听见了角落里蚂蚁排成一队在啃食大昆虫的尸体,甚至听见了窗外细雨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坐在宿舍的铁皮椅子上,他觉得自己也成了铁锈的一部分。

      早上,他也是坐在这里,兴奋地吃着早餐,整理衣着,收拾药品。

      盼着。当救世主。

      刚才工地里的那些画面排山倒海地向他冲过来,头破血流污浊不堪的人堆,惨叫的矮子,一口白牙一身白衣的恶人,递过来的那瓶没有标签的“水”……

      突然,他站了起来,带着啤酒走进了洗手间,蹲在地上,用启瓶器全部打开。

      然后一瓶一瓶地喝。

      高度酒精极其苦涩,带着细细密密银针般的气泡挣扎着涌入他的喉咙,犹如一根极其粗糙的绳结,勒在他的喉咙,上下摩擦。

      一瓶,三瓶,五瓶,七瓶……

      他瘫靠在卫生间的角落,依然不停往嘴里灌着。

      一直到浑身发烫,头脑昏沉。一直到胃里开始往上泛出又苦又酸的水。

      一直到他终于,跪在地上把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反复几次。

      酒瓶子悉数都空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也空空如也了。

      他干净了。

      他虚脱地倒在墙边,一阵强烈的耳鸣。

      过分敏锐的听觉终于消失了。

      躺了一会儿,微微恢复了力气,站起来,走出去拿了两卷卫生纸,疯狂地洗手洗脸。

      泛白的指节被搓得通红,几乎是掉了一层皮。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紧盯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强撑着自己把卫生间打扫干净,把抽屉里的药全部拿出来,倒进厕所里,全部冲了个干净。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和空空的抽屉相对着望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啪”地把它关上。

      当天晚上,宋学和孙斌都没有回来。

      学校草坪上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晚会,不知道是又要庆祝什么。

      抠门校长甚至连烟花都拿出来放了。

      音响里放着最新的流行音乐,一大群人夜不归宿地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的火树银花,碎梦流光,各种牌子的啤酒冒着泡泡,碰来碰去,叮叮当当地响。

      “王老师!”几个老师挤做一团,把酒言欢。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啊!”王老师眯着眼睛笑着说。

      “你们室的那个沈老师怎么不在?”来人笑着问。

      “难道又被接走了?”

      王老师摇摇头,两手夹着一个酒杯,晃了晃:“她很久没来了。沈老师一直在自己在旧办公室里待着呢。几天不见人影。”

      “哇!连今晚都不出来?”

      “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吧?啊?”几人哄笑起来,“被玩腻了吧?看来软饭也没那么好吃啊。”

      “那当然了。”

      “我早就知道啊!这真是笑死人了,还走不出来呢?”

      “那么多钞票,任谁也走不出来!”

      “也不好干啊。伴君如伴虎吧?被人知道了,要钱没命花。”

      王老师笑着高声捏着嗓子吟唱道:“高堂——委金玉!微缕——悬千均!没命就没命了!哪有天生的好处那么长久的?”

      ……

      ……

      夜色之下,两扇门窗紧闭。

      柳泛刚刚中和了仓库里所有的药品,全部倒进了臭水沟里,回到宿舍里,坐在黑暗中。

      他很想休息一下,实在太累了。

      可是一闭上眼睛,大脑就疯狂开始预警。不安全感像蛛网一样缠着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必须冷静。

      越是群狼环伺,越要冷静。

      冷静。

      冷静。

      唯有冷静可以看到出路。

      柳泛闭着眼睛,想着。

      他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新的电话号码。一个新的银行账户。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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