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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当众抓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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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河岸旁,茂密的芦苇丛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掩盖了其下几道紧张而压抑的呼吸声。
苏磊、王老五、李婶子,还有硬撑着跟来的陈瘸子,四人按照约定,早早潜伏在了芦苇丛深处,正好能望见白日里沉下钱箱的那段河道。
苏磊蹲在最前面,心脏跳得像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不停地在心里回忆着梦中河神使者的每一句话,给自己打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河面上除了水声,并无异动。
夜枭偶尔从林间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磊子,这……这都啥时辰了,连个鬼影都没有,你是不是……”
李婶子有些撑不住了,小声嘀咕着。
王老五也有些焦躁,用棍子轻轻捅了捅苏磊的后背,低声道:“小子,耍你五哥玩呢?这大半夜喝西北风,要是屁都没有,你那两只鸡可不够赔!”
就连陈瘸子也投来怀疑的目光。
苏磊心里也急得像油煎,但他死死咬着牙,想起使者说的耐心,低吼道:“再等等!肯定来!”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没多久,苏磊见到了不远处的两个影子。
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王老五。
只见那两人穿着深色衣服,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在岸边停下,警惕地左右张望了许久。
月光虽然黯淡,但离得近了,苏磊他们还是勉强辨认出了那两人的身形轮廓。
一个是村里人都熟悉的、略显臃肿的村长,另一个,则是张神婆那个游手好闲、水性却极好的儿子,张癞子。
真的是他们!
只见村长和张癞子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确认方位。
然后,张癞子便开始脱掉外衣和裤子,只留下一条犊鼻裤。
他将一根长长的、一头带着铁钩的麻绳捆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了岸上的村长。
村长接过绳子,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对张癞子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催促。
“快下去!找准地方!箱子沉,勾住了就晃绳子,俺拉你上来!”
张癞子应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如同一条水蛇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河水中。
岸上,村长紧紧攥着绳子,紧张地盯着河面,时不时焦躁地来回踱上两步。
芦苇丛里,苏磊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人,用眼神示意——就是现在!
王老五眼中凶光一闪,重重地点了下头。
苏磊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芦苇丛中站起身,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吼:“抓贼啊——!有人偷河神的嫁妆啦——!”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其他人也一起冲了出去。
岸上的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他“嗷”一嗓子,手一哆嗦,那麻绳差点脱手。
河里的张癞子刚潜下去没多久,正摸索着,听到岸上的喊声和动静,吓得呛了口水,猛地冒出头来,惊恐地大叫:“咋啦?!”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配合苏磊他们一般,村子里,不知从哪户人家开始,响起了一声激烈的大吠。
紧接着,就像点燃了引线,全村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狗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慌。
“怎么回事?”
“外面咋了?狗叫得这么凶?”
“是不是河神又……”
村民们的惊疑声、推窗声、开门声,隐隐约约地从村子里传来。
村长彻底慌了神,他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几人,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老五!磊子!李家的!陈……陈老哥!是……是你们啊!误会!都是误会!”
他眼珠子一转,把心一横,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诱哄和威胁并存的语气,飞快地说道:“几位好兄弟,好乡亲,你看这样行不?这钱捞上来,咱们几个平分了,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想想,那么多钱,够咱们几家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了!何苦闹得全村都知道?到时候大家一分,你们还能落下几个子儿?”
这话叫所有人都心动了。
诱惑是巨大的。
沉默在几人之间蔓延,只有河水声和村里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
就在这时,一直紧咬着嘴唇没说话的苏磊,猛地抬起了头。
他想起梦中使者那清冷而威严的声音,想起苏云妹子被推下水时那绝望的眼神,想起爹娘交出钱时那绝望的表情,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清明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踏前一步,挡在了村长和王老五几人之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不能答应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他。
苏磊指着村长,对王老五几人激动地说道:“你们想想!咱们今天要是答应了他,拿了他的钱,那咱们成啥了?咱们不就跟他是一伙的了吗?成了帮他偷钱、帮他瞒着全村人的同伙!”
他目光扫过几人变幻不定的脸色,继续说道:“今天咱们帮他瞒下了这偷嫁妆的事,明天呢?后天呢?他要是再和那老妖婆合起伙来,想啥别的由头祸害村里,坑害别的人家,咱们是帮他还是不帮他?帮了他,咱们的良心过得去吗?不帮他,他就能用今天这事拿捏死咱们!咱们这辈子都得被他拴在裤腰带上,当他的狗腿子,替他干伤天害理的事!”
“倒不如把事闹大!让全村父老乡亲都来看看,他们信的村长,拜的神婆,到底是啥嘴脸!咱们不要他那昧心钱!咱们只要拿回本该就是咱们自己的那份!让该受罚的人受罚!咱们拿着自己的钱,心里踏实,晚上睡觉也安稳!”
这一番话,瞬间浇醒了被贪婪一时蒙蔽的几人。
是啊,今天拿了这钱,以后就得永远被村长捏着把柄,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们虽然穷,虽然想要钱,但还没到不要良心、不要脊梁骨的地步。
王老五猛地一跺脚,脸上再无犹豫,只剩下被欺骗和利用的愤怒,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呸!磊子说得对!老子差点被你这条老狗糊弄过去!想拉老子下水?没门!今天非得让全村人都看看你的黑心肝!”
李婶子也尖声叫了起来。
“对!让大伙儿都来看看!俺不要你的臭钱!俺只要俺那救命的铜子儿!”
陈瘸子用拐棍重重杵着地,老泪纵横。
“丧良心啊!真是丧良心啊!连河神都敢骗!俺们差点……差点就……”
村长见最后的利诱也失败了,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变得灰败绝望。
而这时,苏磊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子的方向,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快来人啊——!村长和张癞子偷河神嫁妆被抓到啦——!大家快来看啊——!”
王老五也跟着怒吼。
“都来河边啊!看看咱们的好村长在干啥!”
李婶子和陈瘸子也扯着嗓子拼命喊叫。
苏磊更是迅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浸了松油的芦苇把。
“呼——”
火把猛地燃烧起来,跳跃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小片黑暗,将河边这几张愤怒而激动的面孔,以及村长那绝望瘫软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明亮的火光,加上那一声声穿透夜空的呼喊,彻底点燃了整个清河村。
“啥?偷嫁妆?”
“是村长的声音?还有王老五?”
“在河边!快!快去看看!”
惊疑、愤怒、好奇,种种情绪驱使下,越来越多的村民点亮了火把,推开家门,如同汇集的溪流,朝着火光和喊声传来的河边蜂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