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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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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历2379年,春。
宇宙的脉络中,一则消息正以光速撕开寂静,奔向每一个有人类文明的角落。
源头,是极寒星带。
那里,一颗名为霜晶星的行星,发生了无法解释的异变。
霜晶星,顾名思义,一颗被永恒冰雪覆盖的星球。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帝国疆域内最壮丽的绝景之一。
而奇景中的奇景,是那座被命名为“雪妖之巅”的最高峰。
山体由不知多少万年累积的冰晶构成,传说那是远古种族雪妖的栖息地。
但现在,这座神圣的山峰,没了。
一夜之间。
毫无征兆。
整座“雪妖之巅”轰然崩塌,构成山体的亿万吨冰晶,在一种无法理解的高温中瞬间消融。
奔腾的洪流,裹挟着万钧之力,冲刷着山脚下沉睡了千年的冰原。
巨大的水汽蒸腾而上,形成笼罩了半个星球的浓雾,数日不散。
当雾气终于稀薄,展现在帝国天文观测站面前的,是一片狼藉。
冰原被冲开,裸露出漆黑而狰狞的岩石地貌,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而那座曾经辉煌的雪山,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消息,确认无误。
恐慌,随之而来。
帝国的核心区,首都星。
宏伟的冰晶王座大厅内,贵族与高官们争论不休,往日里的优雅与从容荡然无存。
“是地质灾害!霜晶星的地核发生了不稳定的能量反应!”地质大臣弗里克言之凿凿。
“荒谬!数据显示一切正常!这必定是敌对势力的秘密武器!”军方将领花铜拍着桌子,眼神锐利。
“或许……是某种我们未知的宇宙现象。”首相哈里斯只是默默地感慨一句。
猜测纷飞,却无一能够令人信服。
星际皇家学院的学者们,则陷入了另一种狂热。
无数篇论文在数小时内紧急发表,从天文学、地质学乃至精神力学说等各个角度,试图解构这场异变。
学者艾里希提出,是超高强度的精神力爆发,瞬间瓦解了冰晶的稳定结构。
这个说法,很快被主流学界斥为无稽之谈。
因为全宇宙,没有任何人能拥有如此恐怖的精神力。
即便是宇宙帝国统治者,九阶精神力者,洛柴家族的领袖,洛柴·萨迪斯本人,也远远做不到。
在这些主流的喧嚣之外,一份来自偏远观测站的补充报告,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报告中提到,在“雪妖之巅”崩塌的瞬间,有一束极度凝聚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能量体,从霜晶星的巨大坑洞中冲天而起,以近乎曲率航行的速度,脱离了星系引力,射向了未知的深空。
由于速度极快,而且其他观测站并未捕获这一现象,因此该站负责人将其视为仪器误报。
这个能量体看起来像一颗冰蓝色的流星。
一颗承载着某种使命的流星。
它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去寻找一个……充满生命气息,且足够温暖的地方。
一个适合生命扎根的地方。
它穿过了荒芜的陨石带,掠过了炽热的恒星,在黑暗中孤独地航行了数月之久。
最终,第三农业带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星域,吸引了它的注意。
第三农业带,繁阳星,四里镇。
这里的天空,永远是温润的浅蓝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物混合的芬芳。
当核心带首都星的居民还在为雪山的消失而忧心忡忡时,四里镇的农夫们,正赶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走向他们赖以为生的田地。
对他们而言,宇宙深处的异变,远不如一场甘霖来得实在。
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农闲时分的男人们把这件事当成了下酒的谈资。
“听说了吗?极寒星带那边,一座比天还高的雪山,化成水了!”
“真的假的?那么大座山,怎么说化就化了?”
“谁知道呢,星际新闻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农喝了口廉价的麦酒,咂了咂嘴。
“管他山化了还是水化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今年的荔枝要是再被星际商船压价,咱们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风。”
“就是!”旁边的人立刻附和,“还有那该死的百分之二十‘作物税’,简直是吸我们的血!”
“小声点!想被守卫机器人抓走吗?”
喧闹的酒馆里,话题很快从遥远的雪山,转回到了迫在眉睫的生计上。
林氏夫妇就是这群淳朴农人中的一员。
男人叫林起,他的皮肤被阳光晒成古铜色,手上布满了厚实的老茧,那是常年劳作的印记。
女人叫吴荷,眉眼温和,岁月只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笑纹。
他们是镇上最勤劳的夫妻,也是最沉默的夫妻。
两人成婚多年,感情甚笃,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成了他们心中一个秘而不宣的遗憾。
他们也曾梦想过,等攒够了钱,就开一家小小的面包房。用自己种的小麦,磨成最新鲜的面粉,烤出最香甜的面包。
这是他们平凡生活中,最温暖的念想。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与辛劳中,一天天过去。
霜晶星的异变,渐渐被新的奇闻异事所取代,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淡化。
数月后,夏至。
四里镇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田里的庄稼在烈日下疯狂生长。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吴荷就起了床。
她挎着篮子,准备去河边采些新鲜的野菜。林起则跟在后面,要去检查引水渠。
河边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河水静静流淌,带来一丝清凉。
“老林,你看那是什么?”
吴荷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河滩。
晨雾中,一个白色的、圆乎乎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浅水的边缘,半遮半掩在几丛芦苇下。
“像是一块大点的浮冰?不对啊,这天气怎么会有冰。”林起眯着眼,有些疑惑。
两人好奇地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得愈发清晰。
那不是冰。
那团白色,散发着微弱的寒气,轮廓柔和,表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霜。
吴荷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
下一秒,她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
那雪白的包裹中,竟是一个熟睡的婴儿!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婴。
他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晨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他蜷缩着身体,睡得无比安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最不可思议的是,包裹着他的那层薄雪,明明散发着寒意,却没有伤到他分毫。而婴儿的身体,摸上去却是温暖的。
“天……天啊……”吴荷的声音在颤抖。
林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这孩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吴荷回过神来,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将男婴从那层正在缓缓消散的白雪中抱起,紧紧裹在怀里。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的怀抱,咂了咂小嘴,依旧没有醒来。
林起凑近了,仔细打量着这个奇迹般的生命。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婴儿的后颈处。
在那里,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
一个由六片冰晶组成的、完美无瑕的雪花标记。
那标记并非纹身,而是天然生成,带着一丝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仿佛是活的一般。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们没有孩子。
他们渴望孩子。
而现在,一个孩子以这样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上天的恩赐吗?
吴荷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吴荷和林起都知道,四里镇虽大,但是镇上的人们互相都很了解,哪家生孩子了,都要上门道贺的,因此这不可能是镇上居民的弃婴。
更不可能是旅者游客遗留下来的,四里镇作为大型农业作物基地,鲜有外来者,而近期的到访者名单更是一片空白。
“老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林起沉默着。
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
但这孩子的出现,实在太过离奇。
他看着妻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安静睡着的小生命。
一股莫名的责任感与怜爱,从心底涌了上来。
“咱们……就说是远亲过继来的。”
林起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谁问起来都这么说。”
吴荷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用力地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
夫妻俩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奇怪的河滩,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地往家赶。他们的心,一半是偷藏秘密的紧张,一半是获得至宝的喜悦。
回到他们那简陋但温馨的小木屋,吴荷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放在床上,用家里最柔软的旧棉布给他做了临时的襁褓。
也许是感受到了安稳,床上的小林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宇宙,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映着点点星光。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就在这时,窗台上,一盆因为缺水而有些蔫头耷脑的薄荷草,叶子……似乎轻轻地舒展了一下。
这个来历不明的雪中婴孩,从这一天起,有了家。
他们给他取名为林满。
寓意他们的人生自此圆满,也寓意着岁岁年年满谷满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