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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落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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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快来。”门外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见有人来了,白珀抱着罗书华从后门出了庙,紧贴着庙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我给你说,这神像可邪了,我昨天看到它的头和身子分开了,头就这么飞在天上。”一个胖胖的青年道。
“啊,你是不是喝多了?”矮个子的人笑道。
“怎么可能,我昨天根本没喝酒。”
两人进了神庙,见神像如常,矮个子的人摊摊手,嘲笑道,“那你这眼睛可是要好好治治了。”
谁知那嘲笑声还未落,那神像的脖子中便溢出了几根蓝黑色的触手,神像的眼睛也缓缓动了动。这具神像如同衣服一般,套在不可名状之物身上,随着主人的心意展现出动作。
“怎,怎么可能,这神像里面可是实心的啊!”矮个子青年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活。
另一个高个子青年拔腿就跑,崩溃大喊着,“有鬼啊!”
一根触手突然伸长,瞬间卷住了跑得慢的矮个子青年,青年骇得喊都喊不出声,被触手卷着,硬生生地挤入神像脖子的断口处。
那断口处不够宽,触手折断了他的骨头,将他整个塞了进去,随后触手又贴心地将神头又盖回脖子上,仿佛害怕惊扰了别人。
只有溅在神像上的血肉飞沫招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珀神色如常,“如果它卷起我,我便先下手为强,把那根触手吃掉。”
“……”罗书华想了下,这一次白珀的手环没法使用,确实也没别的办法,“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白珀丝毫不惧,脸上依旧挂着有点假的笑容。罗书华觉得他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疯的人。
逃跑的青年叫来了村长和其他村民,村长见神像上的血肉和盖歪了的头颅立刻相信了青年的说辞。
尖叫声此起彼伏,一部分胆小的村民已经逃跑,还有一部分被吓的瘫倒在地。
老村长后退一步,急忙交待身旁的壮士,“阿勇,这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占了神庙,快,快点火,烧了这邪祟!”
壮士回过神,抓紧带人去取了火把。一个个火把混着村民的尖叫声丢入庙中。
在后门的白珀已经混入了手忙脚乱的村民中。
整个神庙被大火吞没,村长大声道,“都退远点,这邪崇还没死。”
众人哪还等他说,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那触手从神像中涌出,逐渐胀大,竟将碰到的火焰都吃了下去。
白珀皱了皱眉头,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若真跑不掉,那只好比比谁先吃了谁。
跑着跑着,白珀已经看不见仙神庙和村民的影子了。
他扭头一看,那摸假笑终于消失了,罗书华更是睁大了眼睛。
一朵淡蓝色的云不断膨胀,上面长满了蓝黑色的触手。
触手舞动着,将一个个村民卷入其中。
那就是神像里面邪崇的真身。
它吞下的人越来越多,身体也膨胀地越来越快,白珀脚下未停,却猛然撞上了一堵空气墙。
吃掉所有村民的蓝色触手云“看”见了他们,触手瞬间穿过村庄,将白珀卷住。
白珀实践了他的话,他狠狠地向触手咬去,罗书华叹了口气,也尽力咬住一小块。
汹涌的记忆进入两人的脑中,他们看到了与壁画截然不同的一个故事。
故事中的主角是一个叫祈的少女。她为了救治父母,上山寻草药,爬到山间时,看到了一朵飘得很低的云,云上面有些蓝色的尖芽。
祈虽然觉得这云有些古怪,但是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仍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我,我真的有急事,那位云游的医生不会待太久。何况这里已经旱了很久了,我们家根本拿不出什么酬谢他,他愿意来救治我的父母实属好心。”
祈的眼中闪着泪花,“不管你想要什么,求求你先让我把父母的草药送回去。”
那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向上升了升。
祈松了一口气,立刻冲过去,不敢回头再看那朵云。
她在山中找了很久,终于在山崖上找到了医生需要的那味草药。
祈露出一丝笑容,放下背着的筐子,拿出绳子绑在树上,拉了几下,确定不会松后顺着绳子向下爬去。
当祈的身子与那草药齐平时,她尽力伸出左手也无法碰到它。
她只能脚踩山崖,左右荡起绳子。
祈没注意到一块锋利的石头正在来回摩擦绳子,头顶的绳子渐渐变细。
就在祈握住草药的那一瞬间,绳子断了。
少女的身影向山崖下坠去,最后看到的是那朵奇怪的云。
……我还没把药送回家呢。
那朵云飘下山崖,在少女还未落到地面前吃掉了她。
很难说是怪物吃掉了少女,还是少女吃掉了怪物。
祈再次苏醒了,但她已经变成了吃掉她的怪物。
她花费了很久才明白怎么操控这具新身体。她用触手卷起草药,慢慢飘起来,回到山岸上。
祈将草药放到筐里,又将自己的触手缩回云中,翻找着什么,终于找到了一副女孩的皮囊。
那是祈原来的身体。
祈努力缩小自己,穿上了这副空心的皮囊。她背上竹筐,缓缓走下山去。
“要,回,家,药,治病。”
她回到家中,轻轻敲了敲门,一个长相儒雅的男人开了门,他便是那名游医,名叫沈仁。
“找,到,了。”少女的声音沙哑而古怪,沈仁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接过草药便去煎药了。
“其实这副药并不合适。另一个方子用起来会更好,但那方中有多种喜湿的草药,这里怕是寻不见了。”
祈站在煎药的沈仁身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能是她并不知道怎么操控这副皮囊做出表情,她怕用力过了,这副皮囊便烂了。
“小祈,你不要上山了,山上危险。咳咳。”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咳出了一口血,声音渐渐小下去。
“母,亲。”祈抓住女人的手。
床上的男人也醒来了,他腿上生了疮,流了脓,沈仁刚为他处理好,包了纱布。
“祈,都是我拖累你了,没能照顾好你们。”男人丝毫不提这些年照顾病妻幼女的苦累,只觉得在床上躺了几天,便是拖累了女儿。
“父,亲,我,不,累。”祈努力从喉中挤出字,只能用最少的字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孩子,好孩子。”
沈仁煎好药,分别喂他们吃下,便把祈叫了出去。
“这样终是治标不治本,若这里能下雨,便好了。”
他这话乍听起来没问题,但到了罗书华和白珀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这个沈仁早就看出了祈的问题。
祈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愣了一会,随后道,“会,下,雨,的。”
她说着便向远处跑去。
祈在无人之处脱了自己的皮囊,将它整齐地叠好,缓缓向天空飞去。
淡蓝色的身体不断膨胀,遮住了毒辣的太阳。
整个村庄都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云之下。
沈仁走出草屋,看向天空,几点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
久旱逢甘霖,所有的村民都欢欣地跑出房屋,仿佛庆祝着新生。
这场雨一直在下,干旱的土地慢慢湿润起来,农人再次播下种子,等待万物生发。
一年以来,沈仁暂时稳住了祈母亲的病情,解决了村中各种疑难杂病,准备离开这个村子。
村长向他连连道谢,“沈神医真是我们村的贵人,不仅治好了顽疾,还带来了甘雨。”
“这雨的事与我无关,你应该谢谢江祈,这是她付出生命换来的。”沈仁扔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村子。
村长听后派人寻祈,无果,只能照顾好江祈的父母。
后来,他们村渐渐富裕起来,村长找来工匠,建了一座庙,又依江祈的样子雕了一尊神像,称之为水神。
村民都争相将自己家的吃的供入庙中。这些吃的全是祈带来的,他们希望她也能尝到。
每一次降雨后祈就会疲倦一分,此时她终于不需要再降雨了,便用触手压缩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向放着皮囊的地方飘去。
那具皮囊早已腐烂。
她知道她的父母还在找她,还在等她,但她永远无法做为“江祈”回去了。
祈茫然地停在原地。
过了很久,她想起村人帮她建的庙,也许她可以呆在那里。
神台前放着供品,她卷起一块点心,塞入云中。
实在太难吃了。
祈不再执着于那些她过往爱吃的点心,有些沮丧地飘向那神像。
神像,也不错,穿上它后,她能以这个身份再见到父母,再见到村长伯伯,再见到其他人,挺好的。
祈的触手生出尖刺,划开了雕像的头。她把雕像里面吃空了,自己住了进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她看着村民来来往往,有时能看到她的父母来到这里。
父亲哽咽地说着他们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母亲则已经泣不成声。
祈很高兴能再看见他们,只是她越来越困了,最终不可抑制地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