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渊噬 ...
-
林霁猛地从一场无尽坠落的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窗外,凌晨的城市霓虹透过持续纷飞的雪幕,在卧室墙壁上投下扭曲而诡谲的光影,如同张牙舞爪的幽灵。然而,比噩梦更让他窒息的,是来自身后的、不容任何抗拒的禁锢——林渊的手臂如同铁链般缠绕着他的腰腹,一只手更是如铁箍般扣紧他的手腕,指节深深嵌入皮肉,不留下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那力道,带着绝对的占有和宣告。
“又做噩梦了?”林渊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哥在梦里都在发抖呢。”他的另一只手,带着灼人的体温,缓慢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抚过林霁的脊椎骨节,所过之处,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林霁死死闭上眼,黑暗中,解剖台上死者青白的面孔与她掌心那枚刺眼的贝壳纽扣,与身后弟弟这张俊美却扭曲的脸,疯狂地交替闪现,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放开。”他的声音因干渴和恐惧而异常沙哑。
林渊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绝对控制的姿势,将林霁更紧地搂向自己,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仿佛要嵌成一体。“哥,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好不好?”他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林霁的后颈,那里脉搏正剧烈跳动,像一个暴露的弱点。
“我没心情陪你玩。”林霁试图挣脱,但力量的悬殊让他的一切努力都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很简单,”林渊的语调依旧维持着一种奇异的轻快,但这轻快之下,是冰冷刺骨的质地,“明天,去告诉老王,城东公寓的案子有了新线索,你凭借专业判断,强烈怀疑……死者的男友,张睿。”他报出的这个名字,是林霁警局里一位沉默寡言、但性格温和的同事,与死者仅有过一面之缘,几乎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林霁身体骤然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不可能。”指证无辜之人,这彻底触碰了他身为法医和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他宁愿自己被怀疑,也无法将污名泼向清白者。
“为什么不可能?”林渊的手滑到他紧绷的腰间,带着明确警告意味地骤然收紧,疼痛感瞬间传来,“为了我,也不行吗?为了我们这个……谁也无法插足的家?”他刻意加重了“家”这个字眼,让它听起来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林渊!这不是游戏!这是一条人命!”林霁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愤怒。
“这当然是游戏。”林渊猛地用力,将他整个人扳转过来,在昏暗迷离的光线里,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平日里盛满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狂涛骇浪的执念,“而规则,由我定。哥,你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判断,你只需要……服从。”他的拇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力擦过林霁下唇那道已结痂的细小伤口,熟悉的刺痛感传来,提醒着前几日那个失控的吻,以及他们之间已然崩塌的界限。
“如果我不呢?”林霁迎视着他的目光,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
“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保护那些陌生人的、可笑的原则重要,”林渊的膝盖强势地顶入他双腿之间,将他牢牢困在柔软的床榻与自己坚硬的身体之间,气息危险地交融,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最细微的颤动,“还是保护我们之间这个……独一无二的‘家’更重要。”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林霁的耳膜,“我可以让一切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证据,麻烦……或者,其他任何可能分散你注意力、试图靠近你的人。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有这个能力。”这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而是平静到可怕的陈述事实。
林霁在他身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因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无力感。他推拒的手抵在林渊坚实滚烫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撼动不了分毫。力量的对比如此鲜明,如同猎手与猎物。
“乖,说‘好’。”林渊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诱哄的、情人般的温柔语调说道,鼻尖亲昵地蹭过他的脸颊,但周身散发出的强制气息却浓烈得让人窒息。
漫长的、令人心脏停跳的僵持后,林霁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几乎要将他灼伤的视线,从紧咬的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林渊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致满足和愉悦的笑容,纯净得如同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奖励般地、轻柔地吻了吻林霁汗湿的额角,然后利落地起身下床,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胁迫从未发生。“睡吧,哥,天快亮了。你需要休息。”他走向书房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挺拔而从容。
林霁望着那扇被他轻轻带上的房门,心脏如同沉入了永冻的冰窖,彻骨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知道,这屈辱的服从,仅仅是一切失控的开端。
第二天清晨,林渊心情似乎格外愉悦。他在厨房里忙碌,甚至轻声哼起了那首诡异的、旋律悠扬却总带着不祥感的摇篮曲——那是他们早已逝去的母亲,在精神尚算清醒时,偶尔会哼唱的调子。此刻从林渊口中流出,平添了几分阴森。
他将精心煎好的太阳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放在林霁面前,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林霁冰凉的手背,留下短暂却清晰的触感。
“哥,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他微笑着,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他手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喝了它,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稳。”
林霁的目光落在那杯乳白色的液体上,胃里一阵翻搅。昨夜被强制应允的画面,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没有动,只是沉默地盯着餐桌上的木纹。
林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如同阳光被乌云遮蔽。他俯身,双手撑在餐桌两侧,将林霁困在椅子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狭小空间。“需要我帮你吗?”他端起那杯牛奶,凑到林霁毫无血色的唇边,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或者,你更希望我换一种……你无法拒绝的方式?”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林霁的身体。
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几乎要碾碎林霁最后的坚持。他闭了闭眼,长睫剧烈颤抖,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杯子。冰凉的玻璃杯壁,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仰起头,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细微的苦涩,混杂在奶腥气中,转瞬即逝。
林渊凝视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眼神专注而痴迷,像是在欣赏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艺术品完成最后的步骤。“真好。”他满足地叹息,接过空杯子,指尖暧昧地擦过林霁的手指。
出门前,林渊站在玄关,细心又温柔地为他整理有些歪斜的领带。动作细致,如同最体贴的伴侣。然而,在将领带结推到颌下,轻轻系紧的瞬间,他猛地收力。领带骤然勒紧,压迫气管,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呼吸困难的窒息感。林霁的脸瞬间因缺氧而泛红。
“别让我失望,哥。”林渊在他因痛苦而蜷缩、耳边嗡嗡作响时,凑近低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呢喃,却字字如刀,狠狠剐蹭着他的神经,“你知道,我讨厌等待,更讨厌……不被重视的感觉。”
坐在气氛凝重的警局办公室里,对着老王那双充满关切和信任的眼睛,那句精心编织的、栽赃张睿的谎言,在林霁舌尖翻滚、灼烧,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职业道德和做人的良知,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良心上。他最终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嗓音沙哑地说:“现场提取的微量物证还需要进一步比对,死者的社会关系网也要再深挖……目前,还没有足够明确的指向性证据。”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
一整个上午,林霁都感觉自己的头脑异常昏沉,四肢百骸弥漫着一种难以驱散的乏力感,思维像是被裹在了厚厚的棉絮里,运转迟滞。这不像是单纯的睡眠不足,更像是一种被某种药物缓慢侵蚀、麻痹神经的后遗症。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反复查看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的电子档,试图从中找到任何可能指向真凶、而非林渊的蛛丝马迹,以摆脱这被动的局面。
就在他放大一张客厅角落、拍摄到那摊被初步判断为“红酒渍”的污渍的高清照片时,鼠标滚轮猛地顿住。他将图片放到最大,瞳孔骤然收缩——在那摊暗红色污渍的边缘,与昂贵地毯纤维交织的地板极细微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一枚极细的、闪着特殊金属光泽的……物体?形状奇特,不像是常见的饰品或衣物配件。
他正想凑近屏幕看得更仔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法医,有您的快递,放在门口桌子上了。”助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霁抬起头,压下心头被打断的不快和一丝莫名的不安,哑声应了句:“知道了,谢谢。”
助手离开后,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墨绿色的硬质纸袋上。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并且不断收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走过去。
纸袋里没有单据,只有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那盒子的款式、大小,与他之前收到的、装着那对昂贵铂金蓝宝石袖扣的盒子,一模一样。
他的心跳骤然失控,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掀开了盒盖。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袖扣。
而是整整一盒,排列得异常整齐、密密麻麻的——贝壳纽扣。每一枚,都与他藏在办公室抽屉最深处、用证物袋密封好的那一枚,完全相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纽扣的孔洞周围、边缘缝隙里,几乎都沾染着已经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暗红色污渍!浓烈的、仿佛能穿透时空的血腥气,伴随着一种陈旧物质的淡淡霉味,扑面而来。
盒底,压着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
林霁的心脏几乎停跳。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拿起卡片,展开。
上面,是林渊那熟悉而优美的、练习过无数遍的花体字迹,此刻却如同恶魔的低语:
「哥,你偷偷藏起来的那枚‘小秘密’,我帮你找到了。看来你有很多类似的‘收藏品’?下次,要更听话才行。」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精心描绘的、小小的渊字,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像一个套索。
林霁感到一股蚀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他下意识地、猛地摸向自己白大褂内侧的口袋——那里,原本应该安稳地躺着他偷偷藏起那枚关键纽扣的证物袋,此刻,空空如也!
纽扣不见了!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林渊取走了!是什么时候?是昨晚他被迫喝下牛奶昏睡之后?还是今天早上他精神恍惚、无力反抗之时?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完全窥视、无所遁形的战栗,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冰冷的白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来自——林渊。
他点开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略微有些俯视,画面里,正是他此刻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那张恐怖卡片、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充满惊骇的模样!背景,是他这间熟悉的办公室!
信息紧接着照片,再次传来,冰冷的文字排列在屏幕上:
「游戏才刚刚进入有趣的阶段。今晚,我会给你下一个指令。记住,拒绝的代价,远比你想象的……更沉重。你承受不起。」
林霁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疯狂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通风口、书架缝隙、文件夹顶端、窗台盆栽……试图找出那个隐藏的、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眼睛。然而,一无所获。
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这种生命里每一个细节都被摊开在对方掌控之中的认知,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人崩溃。他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被透明丝线操控着的提线木偶,而握着所有线头的人,正隐藏在幕后的阴影里,带着愉悦而残忍的微笑,欣赏着他所有的挣扎与恐惧。
窗外,雪依旧在下,无声无息,覆盖着这个冰冷的世界,也掩盖着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