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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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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
像是有一千只鼓在颅内同时敲击，沉闷而持续的痛感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后脑勺。周予琛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里沉浮，挣扎着想要抓住一丝清醒。
除了头痛，还有种奇怪的窒息感。
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沉重，温热。脸上也痒痒的，似乎有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额发和脸颊。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片深蓝色的、丝质的……布料？上面有精致的暗纹，离他的脸极近。
几秒钟后，视线终于聚焦。
这不是他房间的睡衣。这颜色，这质感，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沉稳的气息。
心脏猛地一沉。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脖颈，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分明的下颌，紧抿的、弧度好看的薄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叶淮闭着眼睛的睡颜。
周予琛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叶淮？！
怎么会是叶淮？！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昨晚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花，疯狂地涌入他疼痛欲裂的大脑。
金像奖颁奖礼……庆功宴……一杯接一杯的香槟……走错房间……揪着叶淮的领带……
“你当年……为什么抢我初恋？”
然后……
然后……
那个霸道、灼热、带着惩罚和血腥味的吻！
“因为她碰了我要送给你的情书。”
轰——！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周予琛的脸颊变得滚烫，随即又惨白如纸。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同样衣着不整，和叶淮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纠缠在凌乱的被褥之间。
完了。
他不仅闯进了死对头的房间，揪着人家的领带发酒疯，还被对方……亲了。而且，还听到了一个荒谬到足以颠覆他过去十年认知的“真相”！
情书？送给他的？叶淮？！
这比火星撞地球还要离谱！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在他彻底清醒，或者叶淮醒来之前！
周予琛屏住呼吸，用尽了此生所有的自制力，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叶淮的手臂还横在他的腰上，沉甸甸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他尝试着，像拆解一枚炸弹般，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手臂抬起来。
一厘米，两厘米……
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醒身旁这头沉睡的雄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就在他几乎成功地将那只手臂挪开，准备抽身而退的瞬间，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刚睡醒时沙哑的鼻音。
“嗯……”
周予琛浑身一僵，血液倒流，瞬间冻成了冰雕。
他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都彻底停止了。他能感觉到那只被他挪开的手臂动了一下，然后，那道沉静而极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顶。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证明着世界还在运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或许只有几秒钟。
头顶传来叶淮平静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醒了。”
不是疑问句。
周予琛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他无法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道歉？质问？还是像个泼妇一样给他一耳光然后骂他混蛋？
哪一种都不对。
在长达数年的“死对头”设定里，没有任何一个剧本教导他，该如何面对清晨在“敌人”床上醒来的尴尬，尤其是，他们还发生了……那种事。
最终，他选择了最符合他当下人设，也最鸵鸟的行为。
周予琛猛地掀开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因为动作太急，醉意也未完全消散，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狼狈地扶住了旁边的床头柜才稳住身体。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床上的人，胡乱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声音嘶哑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我走错了。”
说完，他也不等叶淮有任何反应，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赶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再“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阵风。
房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周予琛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然跳得失去章法。走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啃噬的触感，以及那细微伤口带来的刺痛。
混蛋……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叶淮，还是骂酒后失态的自己。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仓皇走去。
……
房间内。
叶淮维持着半支着身体的姿势，看着那扇被仓皇关上的房门，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只是一场幻觉。
直到门外那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地、重新躺了回去。
被褥间，还残留着周予琛身上那股特有的、混合了淡淡酒气和雪松香气的味道。他抬起手，指间似乎还萦绕着那人腰间柔韧温热的触感。
昨晚，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就是带着这身气息，闯进了他的领地，揪着他的衣领，红着眼眶质问他。
那么委屈，那么鲜活。
和他平日里那张牙舞爪、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淮闭上眼，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在周予琛醒来之前，他已经醒了很久。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看着对方因为醉酒而熟睡的、毫无防备的侧脸，看着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那一刻的静谧，是他偷来的。
而现在，梦醒了。
那个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粗暴地掀开了一角。
他会怎么想？
是觉得荒谬，还是……厌恶？
叶淮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苦涩的弧度。他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解锁，界面停留在通讯录上“周予琛”的名字那一页。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空，良久，最终还是移开。
现在，不是时候。
……
周予琛几乎是逃命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套房。
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才感觉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琛哥！你跑哪儿去了？！我打你电话都快打爆了！”
助理小林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焦急地从里面冲出来，看到他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的祖宗哎！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庆功宴结束就没找到你人，你手机也没带！可急死我了！没出什么事吧？”
周予琛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还有些涣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小林赶紧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周予琛接过水杯，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猛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感觉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没……没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喝多了，随便找了个空房间睡了一觉。”
他不敢看小林的眼睛，含糊地搪塞着。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但他此刻的大脑根本无法编织出更完美的谎言。
小林将信将疑，但看他一副拒绝交流、身心俱疲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只是担忧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天上午十点还有个品牌直播活动，还有一个杂志封面的拍摄在下午，行程很满。您看……要不要推迟一下，休息半天？”
“不用！”周予琛几乎是立刻拒绝。
他现在急需工作来填满他的时间和大脑，让他没有空隙去回想昨晚那个荒谬的吻和那句颠覆性的话。
“按原计划。给我准备醒酒药，还有冰美式，双倍浓缩。”他站起身，朝着浴室走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强硬的命令，“我要洗澡。”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浴室。
周予琛站在水下，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洗掉身上沾染的、属于叶淮的气息和记忆。
可是，有些东西是冲刷不掉的。
那句“因为她碰了我要送给你的情书”，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情书……
叶淮……
送给他……
这三个元素无论如何组合，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他和叶淮，从大学时期开始，似乎就站在了对立面。因为专业不同，领域不同，却又同样优秀，难免被拿来比较。最初可能只是少年人之间微妙的竞争意识，后来在媒体的推波助澜和团队的运作下，才逐渐演变成了今天这种“王不见王”的局面。
他一直认为，叶淮抢走林薇，是这场漫长敌对中，最早、也最让他介怀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可现在，叶淮却告诉他，那是一场因为“情书”而起的乌龙？
这让他过去十年的坚持和敌意，看起来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周予琛猛地关掉水龙头，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
一定是叶淮为了掩饰昨晚那个越界的吻，为了戏弄他，而随口编造的荒唐借口！
对，就是这样！
他不能上当。他必须立刻把这件事忘掉，当作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
上午十点，品牌直播活动准时开始。
周予琛换上了一身当季最新款的潮流服饰，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完美地掩盖了宿醉的疲惫和内心的波澜。他坐在镜头前，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与粉丝互动时妙语连珠，仿佛那个清晨在别人床上狼狈惊醒的人根本不是他。
专业素养，是他立足这个圈子的根本。
“予琛今天状态好好啊！”
“新造型帅炸了！”
“哥哥看这里！”
弹幕飞快地滚动着，粉丝的热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周予琛微笑着回应，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直到直播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按照流程，提到了昨晚的金像奖。
“恭喜予琛昨晚斩获最受欢迎男歌手奖！实至名归！听说昨晚庆功宴很热闹，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和我们分享呢？”
周予琛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自然，他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气说：“有趣的事情啊？可能就是喝得有点多，最后怎么回房间的都不记得了，幸好助理发现得早。”
他巧妙地将“走错房间”的可能性隐去，将重点落在“喝多”上，既回答了问题，又不会引起过度解读。
然而，他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直播现场的监控屏幕，心脏骤然一缩。
在直播场地入口处的人群后方，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
深灰色的西装，挺拔的身姿，沉静的气质。
是叶淮。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品牌活动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予琛的心跳瞬间失控，节奏全乱。他握着产品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完全是在凭借肌肉记忆和职业本能完成互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自己都有些模糊。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入口处的方向。
叶淮站在那里，并没有看他，似乎只是在和品牌方的工作人员低声交谈。可周予琛却觉得，那道无形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人群，牢牢地钉在他的背上。
如芒在背。
直播一结束，周予琛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对着工作人员礼貌性地笑了笑，便在小林和保镖的护送下，快步朝着后台休息室走去。
他走得很急，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什么吞噬。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在通往专属休息室的走廊拐角，他再一次，避无可避地，撞见了那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叶淮似乎也是刚好路过，两人迎面遇上。
空气再次凝固。
周予琛的脚步顿住，身体瞬间绷紧。他垂下眼睫，盯着地面光滑的大理石瓷砖，试图装作没看见，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周予琛。”
叶淮却开口叫住了他，声音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调子，听不出喜怒。
周予琛不得不停下脚步，却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询问意味的：“嗯？”
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走”，但该死的礼貌和修养让他无法真的无视对方。
叶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似乎带着重量，压得周予琛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到了吗？看到自己刚才在直播间的失态了吗？他会说什么？提起昨晚？还是那个可笑的“情书”？
周予琛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叶淮最终什么也没提。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近乎公式化的语气，说了一句：
“下次，别喝那么多。”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周予琛的回应，便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声沉稳，渐行渐远。
周予琛僵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叶淮离开的方向，走廊尽头空空如也。
一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逃过一劫的庆幸，有被看穿狼狈的恼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对方那句看似关心实则疏离的话，而产生的细微的失落。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叶淮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单纯地……在嘲讽他？
周予琛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转身用力推开了自己休息室的门。
“砰！”
门被重重关上，将他与外面那个充满叶淮气息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靠在门板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忘掉。
必须全部忘掉。
昨晚是意外，今天是噩梦。
他和叶淮，依旧是那个狭路相逢、互不相让的死对头。
除此之外，不该有任何别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