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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若在向阳之处纵声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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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陈燧的脑子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再次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他想大叫。
他不能大叫。
“你有什么偏好吗?关于地段价格之类的。”陈燧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詹尧把碗放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歪着头想了半晌才开口:“要说的话,我想租这一块的房子,之前跟中介去看过好几户,但都不是很满意。这里无论去哪都很方便,配套的生活设施也齐全,晚上不会太吵。”
陈燧接嘴:“上下学时间段把你堵在路上也很方便。”
詹尧笑笑:“确实,至今没定下来也有因为学区房溢价太高的原因。”
“大老板还在意这个?”陈燧忍不住调侃。
“什么大老板啊,都是打工人,曙星也是最近才起来的,创业初期我们过得很艰难好吧。”
“你现在过得也挺艰难的,”陈燧顿了顿,“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捡到你了哦,詹、总?”
陈燧的“捡”字发音咬得重,末尾语调上扬,颇有几分翻旧账的意思。
詹尧尴尬地笑两声,摸摸鼻子不打算做正面回应。
小福跳上猫爬架自顾自舔起爪子,居高临下看客厅里的两个人。陈燧突然觉得窗台上那几个空花盆挺好看,不愧是他当年在旧货市场精挑细选的。
“这里是老城区,哪怕最新的房子都要往上数十年。”只是他还是不明白詹尧怎么会喜欢老房子,想着要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你想租房住是没事,但怎着都比不上你现在那个,这附近光是找个停车位都跟打地鼠似的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你不怕堵车迟到啊?”
詹尧看着他,像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公司又不查我考勤。”詹尧说。
啧,可恶的领导阶级。
陈燧无奈耸肩摊手,“好吧好吧,你乐意就好,我会帮你留意的,不过不一定抢得过那些家长就是了。”
“麻烦了,”詹尧说,“改天请你吃饭。”
陈燧挠挠头,想起自己上次说要请吃饭的事,也不知道詹尧有没有当真。
他决定主动出击:“我好像也说过要请你吃来着,这样你欠一顿我欠一顿的不是个事啊。”
詹尧用眼睛指指桌上的砂锅,意思是这不就是一顿吗。
“一点小玩意,又值不了几个钱。”
“价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投其所好向来是最难办好的事。”詹尧抱起一只腿侧头看陈燧,“我喜欢这碗粥的味道,这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时钟指针已指向11,街上万籁俱寂,偶有车辆驶过,声音清晰可闻。詹尧听到了这清晰可闻的声音,抬头看一眼钟,放下腿就要起身。
“想不到都这么晚了,”他说,“今天多谢你啦,我去厨房把东西洗了就回去,打扰到太晚不好。”
陈燧也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回什么回,”他说,“今晚你就住这,东西也不用洗,我家又不是没有客房。”
詹尧喝了酒不好洗澡,陈燧和他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同意了让詹尧帮忙洗碗收拾厨房。
这户房子规划得好,但整体面积还是不大的,厨房自然也不大。小厨房一个人干活的时候还算宽裕,若是两个人挤一起就完全不行了。
詹尧拧开水龙头,水流滑过皮肤,厨房与洗手间仅一墙之隔,两处水声相交叠,一时让人分不清来源。
矮了,他心想,长时间弯腰干活不好受。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他听到陈燧开门的声音,那人走出浴室进了房间又拉开衣柜,悉悉索索地翻找着什么。
“詹尧!”陈燧在客厅里喊他,“衣服我放床上了,你换上再睡,没穿过的!”
“好!”詹尧擦干锅,又把洗好的碗倒放沥水。走出厨房看到陈燧正坐在客厅里擦头发。水汽柔和了那人英气的眉眼,他身着款式简单的睡衣,整个人透着一种居家般的人畜无害。
陈燧察觉了詹尧在向他走近,把毛巾搭在脑袋上,抬头对他笑笑,“客房是我小时候的房间,我家经常有朋友留宿,所以床单被子都会定时换洗,这个你不用担心。
“但不要把小福放进去,它晚上闹人。”
陈燧的睫毛上托着一滴水。
“不过可能有些乱,平时我还做杂物房用,你要介意的话我现在去收拾下。”
“我不介意。”詹尧说。
詹尧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坐起身靠着床头抱着枕头发了好一会呆。
门外传来水流声与猫叫声,这像是一张撒开的大网,把詹尧游离的思绪一下子捕了回来。
房间半明半暗,柔软的床铺,蓬松的床品,空调维持在适宜的温度。詹尧赤脚去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扑面而来,顷刻间铺满整个房间。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早点摊支开铺子,热气在人声喧闹与车流声中袅袅上升。
詹尧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开机。穿上拖鞋推开门,吃饱的小福喵喵叫着跑过来蹭腿,整理好仪容仪表人模人样的陈燧路过又倒着走回来,“醒啦?昨晚睡得如何?”
詹尧点点头,他习惯了昏沉的早晨,现在浑身松快,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睡饱觉后自然醒的感觉了。
“这就好。”陈燧瞥了一眼小福,对詹尧咧出一个分外灿烂的笑,“早餐想吃什么?要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去吃馄饨好不好?家里没菜了,昨晚打包回来的不适合早上吃,大早上的还是适合吃清淡一点的。”
还没完全清醒的詹尧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后弯腰抱起脚下正在撒娇的猫。詹尧就这么抱着猫走到洗手间前,把猫放在地上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陈燧叉着腰挠挠头,和扭头看他的小福对上眼神,想不明白詹尧这么干的意义是什么。
若要定义吴姨的馄饨的话,那就是挑不出毛病的寻常好吃,属于多数街边老店的正常水准。
玻璃窗后的吴姨透过升腾而起的水汽看到走进来的两人,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挂上了自己一贯的亲切笑容。
“来啦,今天想吃什么?”
“大份干拌馄饨——”陈燧扭头去看一旁的詹尧。
“我也要大份干拌馄饨。”詹尧说。
詹尧衣服上不知道沾了什么,到现在酒气还没散干净,就这么穿出去不合适。陈燧找来自己的衣服给詹尧换上,他只比詹尧高了几厘米,他的衣服詹尧自然也能穿。
此刻詹尧穿着陈燧的短袖衬衫,脚蹬一双拖鞋,整个人懒散且漫不经心,像个刚毕业不久的青涩大学生。
“头一次见尧仔这个样子,”吴姨说,“之前来都是好正式的打扮。”
“你后面来过?”陈燧问。
“我不是在看这边的房子嘛,看完就会顺便过来吃,反正横竖就这附近。”詹尧轻车熟路找到位置坐下,坐在座位上回答了陈燧的问题。
角落里包馄饨的莫叔也看到了两个人。停下动作敲敲桌子向吴姨比划了什么,正在下馄饨的吴姨循声看去,笑着说了句“我也觉得眼熟。
“燧仔,你莫叔问尧仔身上的是不是你的衣服。”
“哦,是我的,”陈燧看向莫叔,“他昨晚喝多了,在我家过的夜。”
莫叔又向吴姨比划了什么。
吴姨捞起馄饨加到碗里,“他问你上次那个女娃娃呢。”
“那是我妈干女儿,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刘女士还觉得我配不上人家呢。”
“好久没见薇薇过来了,显声的腿好一点了吗?”
詹尧在用手机回复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就差一个电话直接打过去了,自然是没空留意两人在聊什么。陈燧看了他一眼,起身去端馄饨,“都这个岁数了也很难再动什么大手术了,我们都不放心他,也只能就这样了,要不是复发得太频繁,当初也不至于搬家。”
吴姨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尧仔吃干拌要蒜油的,你给他加了再端过去。”
詹尧放下手机,陈燧正把馄饨从托盘里端到他面前。
“刚出锅,吃的时候小心烫。”陈燧说。
正是早饭的点,小店里坐了七成满,各个年龄段的人进进出出,风铃响动余韵未消,下一声又响了起来。好几个进来的人在看到陈燧和他打了招呼,陈燧也笑着回应,吴姨也是一副相熟的模样,不等人出声就开始手头上的忙活。
“都是住附近的人。”陈燧说,“吴姨的儿子在国外成了家,本来想把吴姨莫叔接出去享福的。转让的红纸都贴出来了,大家实在舍不得,央求了好一阵才让他们同意又做多几年。”
詹尧咬下一小口馄饨,“租金的话要怎么算呢?我记得这一块的租金都不便宜。”
“害,自家房子,他们平时就住楼上。”
詹尧点点头,剩下的大半个馄饨滚了一圈芝麻酱才送进嘴里。
“我也很喜欢这个味道。”他看向吴姨的方向,见她正在向熟客们翻译莫叔的手语,想到自己来的那几次也是没听见过莫叔出声,心里便明白了。
室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阳光合着树影的斑驳透过玻璃照进室内,照到了桌子的小边角。詹尧一边吃一边听着陈燧吴姨与相熟街坊们的寒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
他就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