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寒渊逢鬼 ...
-
“欢迎来到「烬余」游戏！当前为第五代神治下，元启二百三十七年，接入点北境苍梧山，游戏总人数一万一千三百零九人。本局副本「寒渊踏浪」，规则：一刻钟内通过三块移动跳板抵达红堡，滞留或坠落者，抹杀。”
电子音像淬了冰的针，扎破霰卓阳混沌的意识时，他正把弟弟霰卓勋往身后死死按住。少年脊背挺得如枪杆般笔直，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来时苍梧山的泥，指尖扣着腰间未出鞘的长刀——那是他十五岁生辰时父亲送的礼，刀鞘上缠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响，却没撼动他半分神色。
脚下是百米高空的黑色铁板，边缘凝着霜，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前方每隔三丈悬浮着同色跳板，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左右横移，稍不留意就会坠入下方翻滚的黑雾。雾里隐约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等着猎物坠落。
“哥……”霰卓勋攥着他的衣摆，声音发颤，一双和霰卓阳七分像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他才十二岁，本该在王府的花园里追蝴蝶，此刻却要直面生死。
霰卓阳没回头，目光扫过铁板上的三十余人：有人瘫坐在地哭嚎，有人盯着跳板算计，还有个穿灰袍的男人正悄悄往他们这边挪——那眼神，像饿狼盯着羔羊。
“抓稳我。”他低声道，刚要计算跳板轨迹，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冷得像江南雪后初融的泉水：“左数第三块跳板，三息后与当前铁板对齐，跳时屈膝卸力，别碰边缘的霜——那是噬魂霜，沾了会冻穿骨髓。”
霰卓阳瞳孔骤缩。他猛地偏头，左右扫视，周遭的人要么沉浸在恐惧里，要么各怀鬼胎，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别找了，”那声音又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我在你脑子里。”
“你是谁？”霰卓阳在心里发问，手上却没停——他果然看见左数第三块跳板正缓缓移来，边缘的霜白得刺眼。
“孤魂野鬼罢了。”声音轻飘飘的，像风拂过柳叶，“先跳，再问。你和你弟弟，没多少时间浪费。”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方才哭嚎的人被灰袍男人推下了铁板，坠雾的瞬间发出短促的尖叫，随即被黑雾吞噬，连点回响都没留下。男人脸上挂着疯癫的笑：“少个人少份竞争，多好。”
没人敢指责。恐惧像藤蔓，顺着铁板蔓延，缠得人喘不过气。
霰卓阳没再犹豫。他弯腰将霰卓勋背起来，单手扣住弟弟的腿弯，在跳板与铁板对齐的刹那，足尖一点便跃了出去。落地时依着那声音的话屈膝，果然没被跳板的震颤晃倒，指尖擦过边缘的霜，只觉刺骨的冷，像是能顺着指尖钻进心脏。
“聪明。”那声音里多了丝笑意，“下一块往右边跳，灰袍的要推你——他刚才盯着你的刀看了三次，想抢。”
霰卓阳抬眼，果然看见灰袍男人正盯着他的背影，脚步悄悄挪动。待第二块跳板移来，男人猛地扑过来，却扑了个空——霰卓阳早借着跳板移动的惯性，带着弟弟落在了右侧的跳板上。男人收势不及，半个身子悬在铁板外，被身后人趁机踹了下去，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
“啧，蠢货。”那声音里带着点凉薄，“这游戏里，最没用的就是贪心和冲动。”
霰卓阳没接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他能感觉到脑海里的“鬼”没有恶意——至少此刻没有。而且这“鬼”的话，精准得可怕，像是能预知跳板轨迹，甚至能看透人心。
“哥，你在跟谁说话？”霰卓勋趴在他背上，小声问。
“没谁。”霰卓阳沉声道，“抓紧，快到红堡了。”
前方隐约出现朱红城堡的轮廓，飞檐翘角，像是用血染成。最后一块跳板距离红堡还有两丈远，且移动速度极快，不少人卡在这一步，要么被跳板甩下去，要么不敢跳，只能在原地等死。
“等跳板移到最右时跳，我帮你算角度。”那声音变得认真，“三，二，一——跳！”
霰卓阳依言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地时脚腕微扭，却还是稳稳站在了红堡的城墙上。他刚把霰卓勋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最后一块跳板突然碎裂，剩下的几个人尽数坠入黑雾。
城墙上只剩下他们兄弟俩，还有另外三个活人：穿白衣的少女、戴斗笠的男人，以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孩子。
“呼……活下来了。”白衣少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霰卓阳没管她，靠在城墙垛上，在心里问：“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我脑子里？”
脑海里静了片刻，随即传来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说了，孤魂野鬼。在这游戏里漂了太久，找个躯壳歇脚而已。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身体，只要你听话，我能帮你和你弟弟活下去。”
“我凭什么信你？”霰卓阳问。
“凭我刚才救了你们的命，凭这游戏比你想的更残酷——没有我的话，你们撑不过下一轮。”那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对了，我叫滟语尘。你呢？”
“霰卓阳。”他报上名字，又指了指身边的弟弟，“这是我弟弟，霰卓勋。”
“霰卓阳……”滟语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好名字，像你这人一样，硬邦邦的。”
霰卓阳没理会这带着点调侃的评价。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红堡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一个穿着黑袍的NPC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欢迎来到红堡。接下来的游戏是‘园林猎踪’——每两小时，猎人会持枪猎杀藏匿在苏州园林中的‘藏匿者’，找到即射杀。十轮后，存活者可前往休息区。”
霰卓阳握紧了腰间的刀。新的游戏，又要开始了。
“躲进前面的假山。”滟语尘的声音立刻响起，“假山中间有个洞穴，能屏蔽感知枪的探测。我以前……见过类似的园林。”
“你以前？”霰卓阳捕捉到关键词。
“忘了。”滟语尘轻描淡写地带过，“先躲进去，别废话。”
霰卓阳没再追问。他拉着霰卓勋就往假山跑。假山由青灰色的石头堆砌而成，表面爬满了青苔，湿滑难行。他费力地爬上假山，果然在中间发现一个仅容两人藏身的洞穴。
两人钻进洞穴，刚躲好，就听见脚步声从假山外传来。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猎人，举着一把造型怪异的枪，正沿着假山搜索。枪身上的红灯闪烁着，像是在扫描周围的气息。
霰卓勋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霰卓阳的衣角。霰卓阳用眼神示意他别怕，自己则握紧了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猎人在假山周围转了一圈，枪上的红灯始终没有亮起。他似乎有些疑惑，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直到猎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霰卓阳才松了口气。他看向霰卓勋，轻声问：“没事吧？”
霰卓勋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哥，我们……我们能活下去吗？”
“能。”霰卓阳肯定地说，“有我在，还有滟语尘帮我们，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哼，算你有眼光。”滟语尘的声音带着点得意，“不过别高兴太早，这才第一轮。对了，霰卓阳，你想知道这游戏的秘密吗？比如，为什么会有猎人？为什么休息区也不安全？”
霰卓阳心里一动。他知道，滟语尘终于要透露些有用的信息了。他看向霰卓勋，见弟弟已经有些疲惫，便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和……滟语尘说说话。”
霰卓勋点了点头，靠在洞穴壁上，很快就睡着了。
“说吧。”霰卓阳在心里说。
滟语尘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这游戏，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没有直播，没有观众，只有无尽的杀戮。杀死玩家，就能夺走他的积分和技能——我就是靠这个，活了下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游戏里来了个奇怪的小家伙，它说它叫系统，还问我要不要做朋友。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神’搞的鬼。神制定规则，系统负责管理，我们这些玩家，不过是他们收集‘恶意值’的工具。”
“恶意值？”
“就是你们的恐惧、愤怒、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对他们来说，是力量的来源。”滟语尘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我教了系统很多东西，比如让玩家拥有技能，方便互相屠杀；比如设立休息区，让休息区变成养蛊场……现在的游戏规则，有一半是我当年的‘杰作’。”
霰卓阳愣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自称“孤魂野鬼”的人，竟然和游戏的规则有着这么深的联系。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你有趣。”滟语尘轻笑一声，“我在这游戏里漂了太久，见过太多人，要么像刚才的灰袍男人一样贪婪，要么像那个白衣少女一样懦弱，只有你，明明很害怕，却还能硬撑着保护弟弟。而且……”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眼睛，很亮。像我小时候见过的星星。”
霰卓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人的惨叫。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该走了。”滟语尘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下一轮，我们去西边的池塘。池塘里的荷花丛能隐藏气息，而且那里有个小木屋，里面可能有有用的东西。”
霰卓阳点了点头。他轻轻叫醒霰卓勋，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向西边的池塘走去。园林里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枪响、惨叫。他心里清楚，每走一步，都可能面临死亡，但他不能停下——为了弟弟，为了弄清楚游戏的秘密，他必须活下去。
而他脑海里的滟语尘，正用那双看过百年风雨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他无尽黑暗的岁月里。或许，这一次，他不再是孤魂野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