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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砚与昭 ...

  •   工作室的老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光晕。
      陆昭趴在工作台上,鼻尖几乎要蹭到绣片。沈砚倚着门框看他,见少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巴黎的出租屋——那时陆昭也是这样,趴在窄小的书桌上画设计稿,头发乱蓬蓬的,却固执地不肯去睡。
      "哥,你看这个。"陆昭突然抬头,指尖点在绣片边缘,"这里的针脚比其他地方松,应该是原主人补过的。"
      沈砚走过去,弯腰凑近。老绣片的莲瓣边缘果然有细微的断线,像是有人用同色丝线重新缝过,针脚却歪歪扭扭,带着股笨拙的认真。
      "可能是绣娘的女儿。"阿巧姐端着茶进来,"这绣坊传了三代,上一代绣娘守寡,带着女儿做绣活。那丫头才七岁,就蹲在绷架前学穿针,手小得握不住针,总爱用牙咬着线头。"
      陆昭的眼睛亮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女孩嫁去了苏州,走前把这半幅绣片留给了母亲。"阿巧姐叹气,"再后来...老绣坊差点关门,还是陆先生您去年捐的那笔修复基金救了命。"
      沈砚望着陆昭发亮的侧脸,忽然懂了他为什么执着于非遗项目——少年总爱收集这些被时光遗落的碎片,像在拼凑自己破碎的过去。
      "我去煮点姜茶。"他转身往茶水间走,背对着陆昭时勾了勾唇角。
      姜茶煮好时,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陆昭捧着粗陶杯,看沈砚站在窗前整理设计稿。男人的侧影被台灯镀上金边,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那里还戴着当年他送的檀木珠串,褪色的绳结被摩挲得发亮。
      "哥,"陆昭突然开口,"你手腕上的珠子...还戴着?"
      沈砚低头,指尖抚过珠串:"嗯。搬家时丢了好多东西,就剩这个。"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十年前他走得急,没来得及带走任何东西。后来听说沈砚搬了三次家,每次都把这个檀木珠串带在身边。
      "我...我攒了点东西。"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这是我这些年的设计稿,还有获奖证书。"
      沈砚打开盒子。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素描,画的是两个少年在巷子里撑伞,伞下的男孩眼睛弯成月牙。旁边标注着日期:"2013年秋,沈砚第一次带我去买烤红薯。"
      "这张..."他的声音发哑。
      "还有这个。"陆昭又抽出张设计图,"去年做的'山月'系列,灵感来自你办公室的那盆文竹。"
      沈砚望着设计图上的银镯,镯身刻着细密的竹节纹,忽然想起去年加班到深夜,陆昭偷偷往他办公桌塞了盆文竹:"哥,你总盯着电脑,看看绿色对眼睛好。"
      "为什么没寄给我?"他抬头。
      陆昭低头转着茶杯:"怕你在忙,怕打扰你...更怕你知道我还记着这些,会躲着我。"
      沈砚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他想起这些年收到的匿名设计稿,署名都是"小徒弟",想起拍卖会上那枚刻着"砚"的胸针,想起陆昭每次见他都要带的烤红薯——原来所有的"偶然",都是少年笨拙的"蓄谋"。
      "傻瓜。"他伸手,替陆昭擦去眼角的泪,"我也在等你。"
      深夜的工作室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声。
      陆昭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沈砚的外套。男人坐在地毯上,借着台灯补那幅素描,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哥,"陆昭声音闷闷的,"你后悔吗?"
      沈砚的手顿了顿:"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少年从沙发上弹起来,外套滑到地上:"那...那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沈砚放下铅笔,抬头望着他。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少年发红的耳尖上,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一模一样。
      "来得及。"他伸出手,"陆昭,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陆昭扑进他怀里,手臂圈得他发紧:"好,重新开始。这次换我追你,换我等你,换我...再也不放手。"
      沈砚抱着他,闻到熟悉的烤红薯香——是少年口袋里还揣着半块,说要留给他当宵夜。
      次日清晨,沈砚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陆昭趴在床头,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攥着他的衬衫衣角。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在少年眼尾的泪痣上,像撒了把金粉。
      "醒了?"陆昭抬头,眼睛亮得像小太阳,"我煮了粥,放了你爱吃的莲子。"
      沈砚坐起来,接过他递来的碗。白粥熬得绵软,莲子甜得恰到好处,和十年前陆昭在出租屋煮的味道一模一样。
      "好吃。"他说。
      陆昭趴在桌边看他吃,嘴角沾着粥渍:"哥,下午非遗展的布展,你要一起去吗?"
      沈砚舀粥的动作顿住。非遗展是他们合作的第一个大项目,陆昭负责设计,他负责资金和资源。
      "去。"他说,"我帮你盯着。"
      陆昭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我让阿巧姐把绣片装车,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非遗展的展厅在市美术馆三楼。
      沈砚站在空旷的展厅中央,看陆昭指挥工人挂画。少年穿着工装马甲,踩着梯子贴标签,发梢沾着灰尘,却笑得像个孩子。
      "哥,过来看!"陆昭突然喊他。
      沈砚走过去。墙上挂着幅巨大的苏绣,正是那片修复好的并蒂莲。金线在射灯下流转,莲花的脉络清晰得能数出纹路,旁边配着他设计的钻石底座,像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锁在了玻璃柜里。
      "好看吗?"陆昭从梯子上跳下来。
      沈砚望着他脸上的灰,伸手替他擦掉:"好看。"
      "还有这个。"陆昭又拉他到另一个展柜,里面摆着那套"山月"银饰,"镯子的竹节纹是我照着你办公室的文竹刻的,项链的吊坠是并蒂莲,刻了'砚'和'昭'。"
      沈砚摸出项链,吊坠内侧果然有两行小字:"砚守昭,昭灼砚"。
      "什么时候刻的?"他声音发哑。
      "去年冬天。"陆昭耳尖泛红,"那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厅的广播响起:"各位来宾,非遗复兴特展即将开幕,请嘉宾移步签到区。"
      沈砚望着陆昭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十年前的他总觉得"永远"太遥远,可现在,他有了要守护的"永远"——是陆昭眼里的光,是展厅里的绣片,是他们共同设计的珠宝,是所有被时光温柔以待的瞬间。
      开幕式上,沈砚作为主办方致辞。他站在台上,看见陆昭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直追随着他。
      "今天站在这里,"他说,"不仅是为了推广非遗,更是为了感谢一个人。"
      全场安静。
      "他教会我,最珍贵的不是珠宝的光芒,而是设计时藏在针脚里的真心。"他看向陆昭,"陆昭,谢谢你,让我学会如何去爱。"
      陆昭站起来,掌声雷动中朝他奔来。
      傍晚的展厅只剩他们两人。
      陆昭靠在展柜上,望着沈砚收拾东西:"哥,明天...能陪我去福利院吗?"
      沈砚的动作顿住。十年前他最后一次去福利院,是和院长说"以后不来了"。
      "好。"他说。
      陆昭笑了,眼睛里有星星在闪:"我还留着当年住的房间钥匙,我们可以去看看。"
      沈砚望着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暴雨夜,少年追在出租车后喊"哥哥"。原来有些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等待,是为了让爱更深刻。
      "走吧。"他牵起陆昭的手,"去看看我们的过去。"
      福利院的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陆昭推开当年的房间,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在褪色的墙纸上。床上还摆着他当年用的木头小马,书桌上放着半本画册,里面夹着那张泛黄的绣片。
      "哥,你看。"陆昭拿起小马,"我走的时候,阿姨说要帮我收着,怕我回来找不到。"
      沈砚摸着小马的耳朵,忽然想起十年前在这里的每个午后,陆昭给他念故事,给他画设计图,给他煮姜茶。
      "我以前总怕,"陆昭轻声说,"怕你忘记我,怕我配不上你...现在我知道了,只要你还愿意回来,我就永远在这里等你。"
      沈砚从背后抱住他:"我回来了。"
      窗外的梧桐叶飘进房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有些重逢,是时光写好的诗。
      而他,终于读到了最温暖的那一句——
      "从前你赠我半块红薯,如今我还你一生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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