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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光 ...

  •   十月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车窗时,沈砚正盯着后视镜里的陆昭发呆。
      少年换了件米白毛衣,发梢沾着刚才在福利院翻旧物时蹭的灰,却仍像株向日葵似的,偏头问他:"哥,到了吗?"
      沈砚收回视线,指节抵着方向盘轻敲:"还有两公里。"
      车驶入老城区,青石板路被秋雨洗得发亮。陆昭望着窗外熟悉的门廊,忽然笑出声:"记得吗?十年前你第一次带我来这儿,我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非但没哭,还捡了块碎瓷片当宝贝。"
      沈砚也笑了。那时陆昭蹲在巷口,举着半块青花瓷片给他看:"这是元代的!我以后要把它嵌在珠宝里,做成独一无二的设计。"
      如今那枚瓷片还躺在陆昭的工作室抽屉里,被小心收在丝绒盒中。
      沈父的茶室比上次更冷。
      紫檀木桌上摆着程知夏亲手炖的雪蛤羹,沈砚刚坐下,老爷子就把茶盏重重一磕:"你和那姓陆的小子,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不是纠缠。"沈砚端起茶,温度刚好,"是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可知程家昨天派人来?"老爷子拍桌,"说只要解除婚约,程氏的投资可以追加三倍。"
      沈砚垂眸看茶汤里浮沉的茶叶:"我不需要。"
      "你以为你是谁?"老爷子声音拔高,"沈家的继承人,要什么有什么!偏偏为一个福利院出来的野小子..."
      "他不是野小子。"沈砚突然打断,声音冷得像冰,"他是我沈砚认定的人。"
      茶室陷入死寂。
      沈砚起身,整理袖扣:"婚约我会解除,沈家的投资也不会要。但您记住,从今往后,我的事,您少管。"
      推开门时,程知夏正等在走廊。她穿着月白旗袍,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青黑:"承砚哥,你真的要为了他...放弃一切?"
      沈砚看她一眼:"程小姐,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工作室的暖灯亮着时,陆昭正踮脚挂新到的苏绣布料。沈砚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阿巧姐熬的鸡汤,给你补补。"
      陆昭转身,眼睛亮得像星子:"哥,你没留在茶室?"
      "走了。"沈砚把保温桶放在工作台,"我爸...反对。"
      陆昭的动作顿住。他走过去,轻轻抱住沈砚的腰:"不怕,我们一起面对。"
      沈砚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少年背上。布料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和十年前陆昭总爱穿的旧毛衣一个气息。
      "我今天去福利院了。"陆昭闷声说,"阿姨说,当年你走后,我房间的窗户一直开着,她说等你回来,要给我煮姜茶。"
      沈砚喉结动了动:"我明天...陪你去。"
      "好。"陆昭抬头,眼尾泛红,"我们去看小马,看我的画册,看所有...我们一起长大痕迹。"
      深夜的设计室,台灯投下暖黄光晕。
      陆昭趴在工作台上画新稿,沈砚倚在窗边看他。少年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咬着笔杆皱眉,和十年前在巴黎出租屋赶作业的模样重叠。
      "哥,"陆昭突然抬头,"我想设计一对婚戒。"
      沈砚的呼吸一滞:"什么样子的?"
      "用老绣坊的金线,"陆昭比划着,"缠枝莲的花纹,内侧刻'砚'和'昭',戒壁要做镂空的,这样戴着能看见彼此的掌纹。"
      沈砚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福利院那间小房间,少年曾举着蜡笔画给他看:"等我长大了,要给你买最漂亮的戒指。"
      "好。"他说,"我投资。"
      陆昭笑了,扑过来勾住他脖子:"不是投资,是定情信物!"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少年的体温透过毛衣传来,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怀里的烤红薯一样暖。
      非遗展布展的最后一天,出了意外。
      阿巧姐捧着修复好的绣片冲进来时,脸色惨白:"陆先生!那片明代的并蒂莲绣片...被人划破了!"
      沈砚和陆昭赶到时,展柜里的绣片边缘多了道狰狞的裂痕,金线被割断,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监控呢?"沈砚问。
      保安调出录像:凌晨三点,一个穿黑卫衣的男人撬开展柜,动作熟练。
      陆昭攥紧拳头:"是程知夏的人。"
      沈砚没说话,指尖抚过那道裂痕。他想起程知夏昨天的电话:"承砚哥,你别怪我。他算什么?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
      "报警。"他说,声音冷得像冰。
      "不用。"陆昭突然开口,"我修。"
      沈砚看他:"你能修好?"
      陆昭从工具箱里拿出修复套装:"阿巧姐教过我,这种丝线断裂,可以用同色丝线'隐补',针脚藏在花纹里,看不出来。"
      他蹲在展柜前,台灯的光落在他发顶。沈砚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巴黎,少年也是这样,蹲在地板上补他撕破的衬衫,说:"哥,别怕,有我在。"
      修复工作持续了整晚。
      陆昭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血珠渗在丝线上,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穿针引线。沈砚握着他的手,替他包扎:"疼吗?"
      "不疼。"陆昭摇头,"比起当年在福利院冻得发抖,这点疼算什么。"
      沈砚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见陆昭时,少年缩在福利院走廊,嘴唇冻得发紫,却笑着说:"哥哥,我不冷。"
      "好了。"陆昭放下镊子,"看,是不是看不出痕迹?"
      沈砚凑近看,那道裂痕真的消失了,金线流畅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你真厉害。"他说。
      陆昭笑了,眼尾泛红:"因为...我想让它和我们一样,就算受伤,也能好好愈合。"
      展览开幕当天,沈砚站在展厅中央,看陆昭接受媒体采访。
      少年穿着深灰西装,站在并蒂莲绣片前,声音清亮:"这件作品修复的不只是绣片,更是被时光伤害的信任。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真心,所有裂痕都能被治愈。"
      闪光灯亮起时,沈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十年前的他总觉得"永远"太遥远,可现在,他有了要守护的"永远"——是陆昭眼里的光,是展厅里的绣片,是他们共同设计的珠宝,是所有被时光温柔以待的瞬间。
      开幕式结束后,程知夏堵在门口。她眼眶红肿,声音发颤:"承砚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砚看她一眼:"程小姐,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傍晚的风裹着桂香吹进工作室。
      陆昭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梧桐树:"哥,你说...我们以后会老吗?"
      沈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会。"
      "那老了以后呢?"
      "老了以后,"沈砚低头吻他的发顶,"我给你煮姜茶,你给我画设计稿,我们还养只猫,叫'小核桃'。"
      陆昭笑了,转身勾住他的脖子:"好,还要种一院子的桂树,这样秋天...就能天天闻到香味了。"
      沈砚望着他眼里的星星,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暴雨夜,少年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原来有些承诺,不需要说出口,时光自会替他们记着。
      "走。"他牵起陆昭的手,"去煮姜茶。"
      厨房的暖灯亮着。
      陆昭蹲在地上择姜,沈砚在切红枣。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幅静止的画。
      "哥,"陆昭突然说,"我昨天梦见小时候了。"
      "梦见什么?"
      "梦见我们在巷子里跑,你追着我打,我跑着跑着...就哭了。"陆昭抬头,"因为我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你一起玩了。"
      沈砚的手顿住。他想起十年前的分别,少年红着眼眶说"哥,我不怪你",想起自己删掉所有联系方式时的决绝,想起这些年无数个深夜的悔意。
      "对不起。"他说。
      陆昭扑进他怀里:"不用道歉,因为你回来了。"
      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落了满地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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