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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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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陷在一种熟悉的软绵绵的包围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睁开了眼睛,但是周围的一切却还是黑漆漆的。
思维还没开机,童年慢慢从温柔的包裹里翻了个身,刚刚重启的声音输入功能就先接收到了一个声音。
“醒了?”
童年一歪头,一个黑影从大概三四步远的地方站起身,飘着一样地移到童年身边。
黑影好像笑了笑,一点气音极快地泄出来,然后又走近了一步,让躺在床上的人看清他的脸。
“还难不难受?昨天就喝了一小碗醒酒汤,我刚才又熬了一锅,要不要再喝一点?”
童年嘿嘿地笑起来,他把身边的另一个枕头捞到怀里,翻了个身压上去,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柠檬味:“没啥感觉——我酒量不错欸。”
这是陆分野的床,他躺在严严实实拉上窗帘关上房门所以没有一点阳光透进来的陆分野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晚上穿着的校服,就这么在陆分野那套黑白条纹的床单和被罩里睡了一晚上。
童年睡得很爽,于是他估计现在应该已经不早了。他打了个哈欠,刚想借力撑一下床垫,陆分野就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半搂半抱地带着童年坐起来。
“几点了?”童年晃晃垂在床边的那只小腿,陆分野也靠在他身后坐下,做童年的人型靠枕。
“下午三点多,”陆分野的声音先从胸腔先经过两个贴近的身体传到童年的骨骼里,然后裹挟着相同响动的空气才迟一步到他的耳廓,“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还是还想继续睡觉?”
童年的头向后仰,刚好卡在陆分野的肩膀上,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拍了拍陆分野搭在他小腹的小臂:“不睡了,我要吃抹茶味的汤圆。”
“好。”
陆分野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又笑了一声,他揽住童年的腰把他抱到地上站好,童年于是抓着陆分野垂下来的小臂,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分野走出房间。
抹茶味汤圆是童年和陆分野在逛超市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童年作为一个偏爱食谱更换得比高三文科生笔芯还勤的人,有一个一直很喜欢吃的东西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所以陆分野在冰箱里屯了足够多的抹茶汤圆,以便随时满足童年的进食需求。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童年和陆分野同时偏头 ,看见锁屏上大咧咧的显示着“姜翩翩”三个字。
童年打开手机,姜南给童年发消息吐槽这次又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庸医,童年于是也义愤填膺,打字帮姜南骂医生没医德祝他骗不到一点钱,没注意陆分野搅动了几下装着汤圆的碗里的勺子。
“再不吃汤圆就要凉了。”陆分野温声说。
“哦好。”童年光点头但是不动弹。
“童年。”陆分野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在和姜南聊天吗?”
“嗯,对啊。”童年顺嘴回应,“怎么了?”
“没有,“陆分野笑了笑,但是童年专心致志看手机,没注意陆分野仓皇扬起的嘴角,“你们彼此都交换了小名了?”
童年终于回完了消息,把手机放下开始吃已经有点变成温热的汤圆:“我没跟别人说过我的小名,但是跟姜南确实是忘了哪次说顺嘴了来着——反正就是互相都知道了。”
“平常在学校你们也喊小名吗?”陆分野依然是温柔的笑着,“我看你都是喊他全名。”
“在学校我们都没什么机会遇到,”抹茶的味道在嘴里爆开,童年满足地弯了弯眼睛,“咋啦?”
“没什么。”陆分野的勺子停住了,只剩下水波在浅绿色的汤圆之间的余韵,他轻轻摇摇头,看向吃得呼噜呼噜的童年头顶小巧的发旋。
“如果——”
“嗯?”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喊你的小名,”陆分野的语调慢悠悠的,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措辞,“或许你可以告诉姜南,让他尽量不当着别人的面,喊你......念念。”
室内静悄悄的,只剩下童年的勺子和瓷碗时间偶然的触碰,铛铛的,和陆分野最后两个字的发音重合在一起。童年疑惑地从碗里抬起一点头,他差一点就没有听清陆分野最后说了个什么。
“其实还好,姜南他在四楼,我们也就是晚上□□聊一会。”童年吃完了最后一个汤圆,把碗往桌子中央那里一推。他眼尖地看见陆分野碗里还剩一个汤圆飘飘荡荡,眼睛立刻就亮了:“陆分野,你还吃吗?”
陆分野失笑,他把自己的勺子抽出来,然后碗就被放到童年面前。
“都是你的。”他轻轻地说。
晚上五点多的时候童妙落了地,在机场等着六点落地的徐家文一起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再做饭显然不现实,徐家文拎着一兜子外卖,童妙在前面帮他打开家门,客厅里的陆分野和童年就走过来帮忙拿东西,顺便欢迎两位大人回家。
“念念感觉怎么样?”不是什么很庄重的语气,徐家文把外卖的袋子摆好,在椅子上坐下,偏头问童年。
“我觉得非常好,”童年掰开土豆泥的盖子,顿了顿,又眯起眼睛冲两个大人笑起来,“而且住在陆分野家学习效率相当高,我甚至觉得我可以一直住在他家。”
“到底是学习效率高还是游戏效率高啊?”童妙依然是一副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头很不错的样子,她从袋子里撕下来一块鸡肉,笑呵呵地说,“就你歪点子多。”
“不信你问陆分野嘛!”童年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冲着陆分野使眼色,“陆分野,我是不是在你那边学习效率很高?”
陆分野撕开汉堡纸的手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到童年那双期盼的圆眼睛里,但也就是这一瞬间之后,就又微笑着回望满脸揶揄的童妙和徐家文:“如果童年喜欢的话,等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他可以周末过来。”
堵不如疏,破窗效应。
童年认为自己看懂了陆分野那瞬间看向自己的眼神,于是欣然同意,带动着童妙和徐家文也笑眯眯地答应了。
陆分野回去之后真的把客房收拾出来了,换上童年睡过的那套真丝床单被罩和枕套,因为童年嫌麻烦,他还把自己的一套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房间里充当童年的睡衣,备齐童年用惯的牙刷和牙膏,买好新的洗脸巾放在卫生间。
接下来的每一个周末,童年周五下了晚自习就直接回陆分野家换好睡衣开始打游戏,直到十二点才不情不愿地被陆分野拖去他的那个卫生间洗漱。心怀不轨的童年趁着陆分野在主卧自带的卫生间里关着门洗漱,他就会藏在主卧的被子里,等陆分野准备上床的时候猛然掀开被子吓他一跳,然后再被哭笑不得的陆分野从床上抱下来,把他背回那间藏在陆分野家里的小卧室。
高二的压力确实比高一大了很多,童年听老孟甩着课本骂他们不懂得珍惜时间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宋庆卓回了学校又变成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童年于是天天上课和他传纸条,偶尔还会在无人看管的自习课上串座找陈睦或者肖含磊聊天,下课又跟薛立鑫一起去接水,放了学被陆分野哄着勉强吃几口饭、驳回多打一个小时游戏的请求之后许诺童年晚上可以多加一个煎蛋,睡前再抓紧时间和姜南聊聊天,一天的娱乐生活就到此为止了。
日子这样一天一天的过,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也到底是逃不过去地降临到每一个学生头上了。
周五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童年整个人都是贴在陆分野身上出的校门,他困得要死,一只手抓着陆分野的小臂保持平衡,额头抵在他宽阔的后背,闭着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分野挪到校门外。
“今天晚上写完作业就睡好不好?”陆分野的声音从前面被风带过来,朦朦胧胧地。
“能不能直接睡觉啊——”童年的声音黏糊糊地蹭在陆分野上周就换上的秋季校服外套上,“作业明天再说呗——”
“好,”陆分野笑了一声,“难得你有不打游戏的觉悟。”
“凭什么快期中了周六就要上课啊!”童年困得声音都发虚,但还是努力咬牙切齿,“我看一中和三中都没有补课,安中急什么啊!”
等了好一会没有陆分野的回话,童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俩已经停下很久了。
“陆分野?”他探出头,“你怎么了?”
陆分野静静地站着,和他隔了两米远的前方,一个裹着剪裁得体的白色风衣和西装裤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了,脸上的妆容在夜色里无法被彻底看清。
陆分野和她平静地对视着,童年于是直起身,站到陆分野身边。
半晌,女人往前走了一步,她粲然一笑,眼角的细纹轻轻皱起来,眼神里泄露出来一种在路灯忽明忽暗的昏暗里都难掩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以及一种与之矛盾的温和。
“好久不见,分野。”吴咏桦轻声说,她的声音平和,像是遇到了多年知己一般地愉悦,“你介意请我去你家里坐一坐吗?”
童年瞪大眼睛。
陆分野同样温和的声音在此刻、在童年身侧响起来。他微笑着,刚才在童年手边摆动着的校服下摆,现在随着风的走向,悄悄扬起了一个角。
“好久不见,妈。”陆分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