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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去未来 ...

  •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整整二十四小时。尽管深知这并非离别,而是共同奔赴新的未来,虞清远还是生出一种奇异的紧迫感,想要抓紧时间,将这座承载了他们无数回忆的校园,再细细地走一遍,看一遍。

      阳光正好,他们牵着手,像最普通的学生情侣一样,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

      第一站自然是建筑系的主楼。大厅里依旧陈列着一些优秀学生作品。最显眼的位置,立着一个不锈钢与玻璃结合的、结构感极强的雕塑,线条冷硬却奇异地呈现出一种流动感,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炫目的光斑。底座上刻着名字:《焦虑几何解》——靳砚,虞清远。

      “你看,它还在。”靳砚用下巴指了指那件作品,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虞清远仰头看着,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其实现在看,好多地方可以做得更好。”语气里没有遗憾,只是一种平静的审视。

      “嗯,”靳砚点头,“当时为了把你画里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压抑的情绪用建筑语言表达出来,确实费了不少劲。”他顿了顿,侧头看虞清远,“但现在看,它最重要的意义不是完美,而是……它诞生了。”

      虞清远弯起嘴角:“嗯,像我们的定情信物。”

      靳砚低笑:“哪有这么硬核的定情信物。”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的手晃了晃。

      他们又去了食堂,点了当年常吃的几样菜,味道似乎没什么变化。

      “你以前总是坐那个角落。”靳砚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吃得很快,像完成任务。”

      虞清远有点不好意思:“嗯,那时候觉得吃饭很浪费时间。”他顿了顿,看着靳砚,“后来某人总是‘顺路’多买一份,硬塞给我,还非要看着我吃完才走。”

      “不然呢?”靳砚理直气壮,“由着你把自己饿成纸片人?”

      虞清远用筷子轻轻戳了戳碗里的饭,小声嘀咕:“……霸道。”

      靳砚听见了,挑眉:“说什么?”

      “……没什么!”虞清远立刻低头扒饭,耳朵却悄悄红了。

      吃完饭,他们溜达到湖边。午后的湖边很安静,只有几只鸭子在悠闲地游水。

      “还记得吗?”虞清远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有次我焦虑发作,躲在这里,是你找到我的。”

      “记得。”靳砚握紧了他的手,“你缩在那张长椅上,像只被雨淋透的小鸟。”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他看完了整个日落。

      “那时候就觉得,”虞清远轻声说,“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肩膀靠着肩膀。

      “靳砚,”虞清远忽然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个问题他从未问出口过。

      靳砚认真想了想,回答:“大概是因为……你看世界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很痛苦,但又很纯粹,像一团没人能靠近的火。”他笑了笑,“而我,可能有点不知死活,就想靠近看看,能不能……让你暖和一点。”

      虞清远心里一软,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嗯,你很暖和。”

      最后,他们走到了美院。那条熟悉的、挂着学生作品的走廊,如今大部分画作都已经换新,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悄然落幕。

      靳砚在走廊入口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下:“渴不渴?买点水。”

      “好。”虞清远点点头,自己先慢慢地踱进了走廊。

      目光掠过一幅幅陌生的画作,青春洋溢,技巧新颖,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直到走廊中段,他停下了脚步。那里还挂着一幅熟悉的画——那副上了画展的冰山。它奇迹般地留了下来,像一个沉默的坐标,标记着一段过往。

      他看着画,有些出神。

      这时,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由远及近。虞清远没有回头,只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拍。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笼罩下来。

      虞清远扭过头,看见靳砚拿着两瓶水,在他身边站定。风恰好从走廊另一端穿堂而过,轻柔地抚过虞清远脸颊。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叠印。

      五年前,也是在这个走廊,也是这个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闯入他的世界,在他身边停下,问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你在害怕?”

      那一刻,他仓惶逃离。

      而此刻,他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阳光透过高窗,落在靳砚的侧脸上,勾勒出成熟坚定的轮廓,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深邃专注,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虞清远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像是盛满了碎星。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温柔和笃定:

      “靳砚。”

      “嗯?”

      “我不害怕了。”

      靳砚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在回应什么。那句困扰他整个苍白青春期的魔咒,至此轻声瓦解,碎成晶莹的粉末,湮灭在穿过堂前的风里。所有无法安放的惊惶与孤独,终于温柔地落下了帷幕。

      靳砚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穿过五年流逝的光阴,坚定地、彻底地握住了他的手。指节紧扣,严丝合缝,如同一种无声的缔约。

      风再次拂来,这次更温柔些,只调皮地卷起虞清远额前几缕过长的发丝,又轻轻放下。

      就在这光影流动、尘埃浮动的静谧里,虞清远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释然,不是感慨,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接近于“圆满”的平静。

      他侧过脸,看向走廊墙壁上那幅属于自己的、早已褪去当年激烈情绪的旧作,目光如同掠过一位熟悉的陌生人。然后,他转向靳砚,声音很轻,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得能叩响过往每一个孤独的回音:

      “原来从这里走到那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走廊尽头,又落回靳砚眼底,“只需要一阵风的时间。”

      靳砚凝视着他。他看到了虞清远眼中那片终于沉淀下来的、广阔而平静的海,看到了那片惊惶的风暴是如何被岁月和爱一点点抚平,变成了如今眼底细碎的、温柔的光。

      他没有回应那句关于风与时间的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握,而是用掌心,稳稳地托住了虞清远拿着水瓶的那只手的手腕。动作自然得像承接一片飘落的羽毛。

      他的拇指,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虞清远腕间那道浅色的旧痕。一个无声的动作,却涵盖了所有——我记得,我心疼,我还在。

      虞清远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没有躲闪,反而将手腕更放松地交付于那片熟悉的温热掌心里。

      远处传来隐约的下课铃声,像是为某个时代轻轻画下的句点。

      靳砚这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说的却是与眼前景象毫不相干的话:

      “柏林今天下雨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所以,明天记得带伞。”

      虞清远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越来越深。他点了点头:

      “好。”

      没有激动人心的宣言,没有对过去的喋喋不休。只是关于明天的一场雨,和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叮嘱。

      却仿佛已经走完了一生。

      那些曾无处安放的灵魂碎片,曾颠沛流离的情感,终于找到了永恒的、温暖的归处。

      风止歇,光影定格。

      前路尚远,风雨同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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