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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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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过年了。
今年的年来的稍晚，宋根和陈有常过完元旦，又读了将近一个半月才放寒假，宋根期末考试考了全校第一，老师们建议他跳级，他正好求而不得，巴不得快点读完初中，所以下个学期他直接读初三。
陈有常在这个月里也干了许多事儿，不知道从哪儿又挣了笔钱，宋根在元旦那次以后就没见过他，直到这次放寒假。
年味儿在这条路上越来越浓，大家都在准备着年货，永安庄的小卖部里全是人，这家买点儿瓜子儿，那家买点儿糖，正准备走，牵着孩子的手拉住他，又要买点鞭炮。
是的，无论你这一年过的好不好，是否有烦心事儿，都请在过年的时候放过自己，回到自己的家，那里有不管你成为什么样，都说你好的人。
永安庄的人很平和，这个村子不算太大，却也不小，年纪越来越大的人都在死去，你不知道哪天放着炮的是给活人的喜事儿，还是给死人的葬礼，村子里没有秘密，可不过也就是人与人嘴上传一句。
哎哎哎，听说了没，谁谁谁家死人了！
怎么死的？怎么我没听到风头啊。
害，头七都办了你不知道？听说是没下来炕，就那么一下子栽到地上，再也没起来啊！
人都会死，这或许会成为讨论的故事，世人听一听就罢了，没有人在乎他生前过的如何，有没有受委屈，除了他天上的爹妈，也不会有人见过他死后怎么样，除非他也死了。
人活一辈子，说到底，真就不过一个故事。
刘美除了骑着自行车去城里给人理头发，就是回家杀鸡，喂狗，整理秋天屯的粮食做点小菜。
刘美今年44，过了年，就是45，马上就是半辈子了。
刘美每一年想要的都不多，她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过的好好的，她很容易满足。
刘美瞧见宋根和陈有常，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空荡荡的院子刘美早就呆怕了，她没有什么可以探望的人，也没交什么朋友，理发店也都关门回家过年了。
宋根直直的走上来给刘美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男孩不似以前那般瘦弱不堪，只是依旧纤细，却逐渐有力，其实宋根长的很漂亮，哪里都很细长，他圆圆的杏眼笑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没有攻击力，偏偏宋根又爱笑。
而陈有常，他瞧起来却面色不好，黑眼圈重的像要耷拉到下巴，刘美不禁问他几天没有睡觉。
陈有常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问刘美要他干什么。
刘美兴高采烈的给宋根拿了200块钱让他们去城里看看有什么想买的，把他们想买的都买了，宋根手里拿着钱，却问刘美能不能让陈有常自己去。
刘美转头一看发现陈有常脸更黑了，她不知道两个儿子之间发生什么了，她没有处理过孩子之间的矛盾，只能轻声询问道，“你们两个吵架啦？这么大的两个人了，还吵架呢。”
陈有常没有办法说，他总不能说突然有一天宋根就离他越来越远，也不和他讲话了，或者说讲的越来越少，直到无话可讲，仿佛之前的好全是假的，笑也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他陈有常一人的独角戏，虽然事实就是这样，可他心里就是憋着口气，他不服，但他总对着宋根没招。
于是他只能将自己失控的声音放到台面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不正常，再接着顺从的，理解的说道，“妈，他不想去我就自己去吧。”
简直一出爱弟弟的好戏。
刘美不由的思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争吵，没有发生任何事，怎么一下子让空气里这么僵，这么冰冷。
陈有常说完那句话就直奔着自行车，骑着去城里购买年货，除夕夜要到了，陈有常没有戴手套，也没有戴帽子，他任凭着冬日里的寒风呼啸在脸，手指在颤抖，耳朵通红。
陈有常想，他做了什么吗？他要退缩吗？他本来就不该去奢求回应，那他在期待什么。
手指早就冻的冰冷，蜷缩起来也生疼，陈有常走近每年都会来的那家店，拿起每年都会买的东西，刘美在他走时提醒他一定要买鞭炮，其实这些年他们娘两都没怎么响过，可是今年有宋根。
陈有常走出店，提着一堆东西正在往车上挂，后面的车座让他用绳子绑着箱子，长腿一跨，不知为何，看到一家做蛋糕的店。
陈有常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停下了脚步，车停好，迈入那个店。
陈有常在这家店环绕着，店里没有人招待，老板娘在里面忙着创新自己的蛋糕新品，陈有常听到收音机外放的声音，他没有听过，却意外觉得舒缓。
老板娘跟随着收音机唱着歌，“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陈有常听着声音，与老板娘撞了个面对面，老板娘正美美唱歌呢，让这小子吓一跳，“嚯，你吓死我了帅哥，买蛋糕怎么不吱声啊。”
陈有常双手支在柜台上，一手敲了敲玻璃，哪还有那股老实人劲儿，他说道，“这不瞧你忙着呢，老板，哪个蛋糕最甜啊，最好是甜到心里。”
如果要问，世界上最了解宋根的人是谁，世界不会说是宋根自己，他会说陈有常。
陈有昌知道，宋根爱吃糖，爱吃甜的，爱任何看起来美的东西。
老板娘搞不懂怎么还要甜到心里，她问陈有常是过生日还是日常想吃，要多大的，是他什么人过，看看想要什么样的。
陈有常又将店里摆放着的蛋糕看了一遍，“过生日，我弟弟。”
老板娘介绍自己店里的蛋糕，“要是过生日，可以选这个。”
那是这个年代最美好的蛋糕，也是最流行的，上面有好多花，环绕在蛋糕的周边，粉嫩嫩的，陈有常叹了口气，心里惆怅着，拿着自己打工挣的钱买下了。
陈有常让老板娘多给他装点蜡烛，说要点着玩儿，他就这样大包小包的回家了，在临近家门时，他将蛋糕藏在了一间放杂物的屋子，若无其事的走进家，又做起了沉默的老实人。
嘟嘟又被绳子拴了起来，从陈有常刚进门开始叫，一声比一声高，陈有常喊他名字，嘟嘟眼睛不转的盯着他，竖起自己毛绒绒的尾巴，接着听着叫他名字的呼喊声，对着叫他的那个人又摇晃起了尾巴。
这是宋根的第一年。
村儿里的除夕要挂灯笼，还要贴对联，刘美招呼他俩合作去干活，隔壁的大家都在进行着同样的工作，平静又温暖的清晨里，宋根晒着太阳光，手上给陈有常递着要用的东西，他们像是正常的，活在光底下的。
刘美在屋里炖着鸡，她一点一点往里填着柴火，无聊了就看着那火在黑暗里蹦哒，日日做饭，日日看，不腻。
刘美大清早就起来了，她先是做了贴对联的浆糊，又开始忙活别的，家里人少，可不代表不能没有过年的味儿，她又把昨天弄出来的饺子馅儿拿出来，等着面好了就喊两儿子包。
陈有常在梯子上贴着对联，宋根就在底下透着玻璃看自己，宋根瘦，但终归让刘美养回来了肉，侧脸却依旧明显，冬天的雪衬着他更白了，好像他也是那一片雪，偏偏他又爱笑，与雪又差了点。
宋根沉默，他不开话头，陈有常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这个愚蠢的人甚至不敢问自己到底哪里做的过分，只是承受着。
贴完对联挂好灯笼，日子过得很快，转瞬即逝，家里只有锅里的沸腾声，这一夜一定会过的很漫长，新年的夜色也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宋根今夜又端坐在屋子外面看星星，他喜欢星空，这让他渺小，多数情况，大家猜不到这个少年心里想着什么，他像是活着，又像是要死，宋根自己也不知道，他将嘟嘟的绳子解开，嘟嘟又开始在院子里奔跑，宋根喊他，他便过来顺从的窝在宋根脚下。
宋根心里乱七八糟的，他察觉到有一股要从背后穿透心脏的视线，他僵硬的忽略不知。
陈有常盯着他的后背，盯着他的头发，盯着他摸嘟嘟的手，盯着他的所有。
肆无忌惮，心无旁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