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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公交3-7的末班车在平稳的行驶,窗外的景色飞快闪过,宁禾的脸毫无血色,脑子里面不断轰鸣,翻滚着,回荡着他与宁锋的最后几句争执。

      父亲尖锐的指责犹在耳畔:

      “看来你妈说的真是没错!你就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家伙!我们从小到大都不奢求你什么,不求你光宗耀祖,不求你飞黄腾达!现在你妈病重了,躺在床上!你却连什么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宁锋显然是气急了,他得话都说的有些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口不择言了。只顾着将最尖锐伤人的词语掷向自己的儿子。

      然而,宁禾却在这一片混乱的声讨声中捕捉到了关键。

      他猛然抬起头,一直以来的顺从和沉默被打破,他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重新跳到水里。他一把拉住宁锋的胳膊,声音不带着任何温度的问道:

      “我妈说什么了?”他一字一顿的问,眼神尖锐的地钉在父母脸上,“你刚才说,我妈她说了什么?”

      宁锋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愣,这才注意到刚才话里的漏洞。他眼神闪烁,试图扯开宁禾拉着自己的衣袖,语气里面带着刚才没有的慌乱:“你放手!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但他却发现宁禾抓的更紧了。

      宁禾又逼近了一步,他甚至能听到父亲沉重的鼻息。他脸上的疲惫和悲伤都被一种混合着愤怒和震惊,以及发现自己窥见了真相受伤所替代。

      “这根本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对不对?”宁禾的声音带着颤抖,口齿却仍旧清晰,“是她叫你说的吧!是她让你来当这个说客,逼我关掉工作室!是吗?!”

      他死死地盯着父亲躲闪着的眼睛,接着,忽然低头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笑声里面完全没有半分暖意,全是自己被设计了的无限悲凉。

      “让你来拿这个借口劝说我关闭工作室,我就知道……爸,我说她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原来在这里等着我。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让你来演着最后一出戏,逼我就范?”

      被宁禾戳穿之后,宁锋脸上流露出一丝狼狈,随后干脆彻底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他甩开了宁禾的手,音量也提高了不少:“是!是又怎么样?!她是你母亲,是生你养你的人!她让你多陪陪她,让你把工作室卖掉,把心思放在家里面,你做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他指着宁禾,手指头因为愤怒微微发颤,把这么多年不满的情绪宣泄道:

      “我们养了你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从小我们是不央求你多么优秀吗?我们投入了多少的心血?你自己不努力,不上进,烂泥扶不上墙有什么办法?!是!就算你最后异变成了苔藓,我们是失望,可是我们多说过你什么吗?埋怨过你一句话吗?我们不还是接受了!接受了你的不优秀,接受了你的平庸!可是现在呢?连这点小事,让你暂时放下工作多陪陪你弥留之际的母亲,你都做不到!忤逆不孝!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怀疑我们当初是不是……”

      “不央求我那么优秀?”宁禾猛然打断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就算异变成苔藓也没多说什么?”

      这两句话打开了他的记忆,那些他小心翼翼掩藏的过去,都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母亲看他成绩时微蹙的眉心,提起别人家孩子的羡慕的眼神,无数次对他背后的期望……还有他化形那天房间的寂静,和之后蔓延至今的、挥之不去的失望的氛围都如同阴影般笼罩着他。

      “没多说什么……”

      宁禾喃喃自语道,眼眶被这两句话激的通红,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委屈和窒息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心脏,把他的心紧紧的攥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全盘否定自己存在价值的痛苦,是那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承受、试图用工作室证明自己,最后却被贬低的一文不值的绝望。

      那股气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胸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陌生的脸,听着那些刺人的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彻底崩溃,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猛地后退两步,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样,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家门。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宁禾坐在公交车座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他低着头,刚刚在家里面强忍着的泪水,此刻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几乎是汹涌而下,无声却激烈。

      他低着头,肩膀随着抽泣同时抽动,任由那咸涩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在末班车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没人会注意到他此刻的狼狈。

      母亲的病情如同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刃,父母那混合着失望与不理解的强控制爱意,像条绳子勒索在他的脖子,无法呼吸。

      这些沉重的事情,一件件的堆积了起来,如同连绵不绝的大山,积压在他单薄的脊梁上。

      他难堪的弯下了腰,将脸深深地埋在了臂弯之下,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熟谙各种疏导心理理论,此刻却对自己的困境赶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力,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医者,果然不能自医,

      “先生,我想你需要这个。”

      一声明朗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宁禾没想到自己此刻的窘迫会被人看见。

      接着,他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张洁白的纸巾出现在了他低垂的视线范围内。

      宁禾确实很需要,他迫切的需要什么东西来擦出此刻的难堪和狼狈的痕迹。于是他接过了那张纸巾,然后迅速的别过头,胡乱的擦去了脸上的湿润,深呼吸了几口,试图在陌生人面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从新转过头,看清楚了对方。

      对方年纪看起来与他相仿,脸上带着温和的关心,墨绿色弯曲的头发,柔顺的贴着他的脸颊。宁禾凭借着职业本能快速的判断了一下,植物类异变者。接着目光扫视到了对方的衣领,瞄到了他的名牌,上面雕刻着藤蔓缠绕的图案,是一株常春藤的异变者。

      “谢谢你的纸巾”宁禾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没关系的”对方依旧是笑脸盈盈的,声音清朗,富有活力。他接着又道:

      “我知道你哦,你是不是宁老师?在绿荫小道那边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

      宁禾彻底愣住了,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对方。他仔细的在脑海里面搜索,确认他并不是自己的病人,他对这张脸也从来没有过印象。宁禾的心里面渐渐的感到了被窥探的不适和不安。

      “看来心理咨询师的心理也会出现麻烦呢!”

      男人语气里面带着适当的调侃,但是却精准地描述出了宁禾此刻的窘境。

      宁禾想了想,他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尤其是可能认识自己的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勉强的端起一丝专业的口吻,试图挽回一点体面:

      “有的时候,哭泣也是释放压力、进行自我调节的一种很好的方式”

      “嗯”,那个男生从善如流的点头,笑容依旧不变,“诉说也是。”

      他顿了顿,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直视着宁禾,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探究,轻声问道:“那么,宁老师,你愿意向我倾诉吗?”

      这个邀请过于直白和坦然,宁禾一时语塞,心底的警惕性却慢慢升高。然而宁禾还没有做出回应,男子却像是突然如梦惊醒般的看了看手机里面的时间,接着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苦恼:

      “啊,不过这次应该不行了,真可惜,我要下车了”

      公交车缓缓靠站,男子利落的从宁禾身边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对这坐在那边的宁禾挥了挥手,笑得依旧灿烂明朗:

      “那么,下次见啦,宁禾”

      他的身影随着公交车车门的关闭,而消失在站台的阴影里面。宁禾怔怔地望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头出现了疑惑。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自己?

      宁禾到底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对方不仅知道自己开了一家工作室,并且还能明确的清楚地点,以及叫出自己的姓名“宁禾”,而不是“宁老师”这个泛称。

      宁禾并不觉得自己开的那家冷清的工作室,会值得别人特地打听自己的名字。那么,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了宁禾的脊梁。他想起早上电视新闻里面的警告。

      宁禾摩挲着手里面的那张纸,刚刚放松的神经不由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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