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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灾”下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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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整，生物钟准时唤醒了林砚。
窗帘缝隙里溜进一缕极淡的天光，恰好落在床头柜那本《时间管理心理学》的封面上。林砚睁开眼，没有丝毫起床气，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短暂的数据休眠。他掀开被子，动作流畅地叠成一个棱角分明的豆腐块，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衣柜的推拉门被轻轻拉开，里面的衣服按季节、颜色、款式整齐地挂着，如同商场橱窗里的展品。林砚站在镜前，斟酌了三秒，选了一件白色的校服衬衫和一条浅灰色的西裤。校服上衣的领口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西裤的裤线笔直，延伸到脚踝，完美地包裹着他纤细却挺拔的腿。
洗漱台的台面一尘不染，牙刷、牙膏、漱口杯按照从左到右、由高到低的顺序排列，角度精确。林砚挤了正好一厘米长的牙膏，刷牙时间严格控制在两分钟。
早餐是昨晚就准备好的全麦面包、一个水煮蛋和一杯温牛奶。面包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四等份，鸡蛋的熟度刚刚好，蛋黄呈半流质状态。林砚坐在餐桌前，左手扶着餐盘，右手拿着刀叉，小口小口地进食，咀嚼的次数和节奏都保持着惊人的一致。他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看手机，整个餐厅里只有餐具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六点四十五分，林砚背上他的黑色双肩包。
出门前，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不大却整洁到极致的家。客厅的沙发垫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的杂志按照开本大小叠放整齐，就连门口的拖鞋，也都鞋头朝外，并排摆在脚垫的中央。确认没有任何不妥后，林砚轻轻带上房门，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他离开后，准时熄灭。
林砚沿着人行道匀速行走，步幅均匀，速度稳定在每分钟八十步。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眼神专注而疏离，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路边有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动作缓慢而柔和；有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车筐里的早餐还冒着热气；还有卖早点的摊贩在热情地吆喝着，空气中弥漫着豆浆和油条的香气。
这一切热闹的景象，都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与林砚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既定的路线、精确的时间，以及对秩序的绝对坚守。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五十八分。按照这个速度，他将在七点零五分准时到达学校门口，正好能赶上早读课开始前的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足够他找到一个理想的座位，擦拭干净桌面，拿出课本预习。这个时间安排，是他经过无数次实践后得出的最优解，既不会太早浪费时间，也不会太晚手忙脚乱。
七点零五分，林砚准时踏入了明德中学的校门。
校门口已经热闹起来，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校园，脸上带着新学期的兴奋和期待。有的在讨论着假期里看的电影，有的在抱怨着还没写完的作业，还有的在互相分享着口袋里的零食。
林砚避开人群，沿着教学楼旁边的僻静小路往前走。他对这种喧闹的环境天生有些排斥，过多的声音和混乱的人群会让他感到烦躁，破坏他内心的秩序感。
高一（3）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林砚走到教室门口时，里面还只有寥寥几个同学。他推开门，教室里的风扇正在慢悠悠地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林砚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了一圈。他的目标很明确——靠窗第三排的那个位置。这个位置他已经观察过了，采光极佳，上午的阳光不会直射到桌面，避免了强光对阅读的影响；离前后门都有一定的距离，不会被进出的同学打扰；而且，它离垃圾桶和饮水机也足够远，能有效避免不必要的异味和嘈杂。
这是他心中完美的"黄金学习位"。
他快步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抽出一张，开始仔细地擦拭桌面。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从桌面的左上角开始，沿着顺时针方向，一点一点地擦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桌面的木纹在他的擦拭下渐渐显现出原本的光泽，那些细微的污渍和灰尘被一一清除。
擦完桌面，他又拿起椅子，同样用消毒湿巾擦拭了一遍椅面和椅背。甚至连椅子腿与地面接触的部分，他都没有忽略。做完这一切，他才满意地将消毒湿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书包。
他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练习册和笔记本，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整齐地摆放在桌面的左上角。接着，他又拿出笔袋，将里面的钢笔、铅笔、橡皮和尺子一一取出，放在笔记本的右侧。每一样物品之间的距离都经过精心调整，确保既不会互相挤压，又能在需要时立刻拿到。
最后，他从笔袋里抽出一支墨蓝色的钢笔。这支钢笔是他特意挑选的，笔身光滑，重量适中，书写起来非常流畅。他旋开笔帽，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用极其工整的楷书，一笔一划地写下：
高一（3）班林砚
日期：9月1日
字迹清晰、端正，笔画之间的间距均匀，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写完后，林砚放下钢笔，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审视着自己的"领地"。
一切都井井有条，符合他的预期。
他拿出一本《数学分析》，翻开到目录页。这本书的封面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折痕，书页之间也没有夹着任何杂物。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感受着纸张的质感，眼神里露出一丝专注。
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喧闹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有人在大声讨论着暑假里的旅行，有人在互相追逐打闹，还有人在翻找着自己的书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林砚皱了皱眉。这些杂乱的声音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穿着他内心的平静。他从书包的侧袋里摸出一副浅灰色的降噪耳塞，熟练地塞进耳朵里。
瞬间，周围的喧闹声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模糊的、遥远的声响。世界重新变得清净起来，林砚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书本上。他的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本《数学分析》。
就在他沉浸在函数与极限的世界里时，一个带着点气喘吁吁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同学，麻烦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林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摘下一只耳塞，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男生。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包上挂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徽章，看起来有些花哨。男生的额前留着整齐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后，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眼神明亮而有神。他的手里还拎着一袋没开封的纯牛奶，牛奶袋上的水珠顺着袋壁滑落，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男生见林砚看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不好意思啊，同学，路上买早餐的时候人太多了，耽误了点时间，没迟到吧？"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身，让出了过道。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男生手里的牛奶袋，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一尘不染的桌面，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因素。谁知道这袋牛奶会不会突然漏出来，弄脏他的书或者桌面？
男生显然没有注意到林砚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兴高采烈地挤了进来，将沉重的双肩包往地上一扔。
"啪嗒"一声。
书包的拉链没有拉好，随着这一扔的动作，拉链口被彻底撑开。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滚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林砚的嘴角抽了抽。
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那座名为"秩序"的城堡，正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一点点摧毁。
男生也发现了自己的"杰作"，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书包有点'神经'，总是喜欢'吐'东西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他的动作幅度很大，身体前倾，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哗啦——"
一声清脆的响动。
林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男生手里那袋还没开封的纯牛奶，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带着弧度的抛物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林砚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甚至已经预想到了牛奶袋掉在地上，或者溅到他裤子上的场景。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做出反应，比如伸手去接，或者躲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袋纯牛奶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精准无误地、不偏不倚地——
砸在了他摊开的《数学分析》上。
"噗嗤"一声。
牛奶袋被砸开了一个小口，白色的、温热的牛奶瞬间从口子里喷涌而出，像是一座突然爆发的小火山。
乳白色的液体迅速渗透了纸张，在书页上晕开一大片湿痕。那些工整的函数公式、复杂的极限推导过程，瞬间被浸泡得模糊不清，变得面目全非。
林砚最喜欢的那支墨蓝色钢笔，笔帽还没来得及盖上，被牛奶溅到后，笔身上立刻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奶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教室里原本喧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落在了林砚、顾曜以及那本被牛奶浸泡的《数学分析》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蝉鸣的声音，以及牛奶从书页上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的"滴答"声。
男生也愣住了，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恐和慌乱的表情。他看着那本被"玷污"得不成样子的书，又看看林砚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嘴唇哆嗦着，声音都有点发颤：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我赔你一本新的！多少钱？我马上就去书店给你买一本一模一样的！"
林砚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被牛奶浸泡的书，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
但他感觉不到。
他现在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愤怒，像是火山一样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燃烧。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挑选的"黄金学习位"，精心擦拭的桌面，摆放整齐的书本，还有他最喜欢的钢笔……
这一切的秩序，都被这个冒失鬼彻底打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慌乱的男生，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缩了缩脖子，他低下头，小声地回答：
"顾、顾曜。"
"顾曜。"林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合上那本湿漉漉的书，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肮脏、极其恶心的东西。
"很好，"他看着顾曜，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寒冷，"你真厉害。"
说完，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开始默默地擦拭桌面上的牛奶渍。他的动作依旧很缓慢，很认真，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
他先擦干净桌面上的牛奶，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被弄脏的钢笔，用纸巾一点点地擦拭着笔身上的奶渍。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修复工作，但谁都能看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顾曜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害怕。他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砚默默地收拾着他闯下的祸。
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一些幸灾乐祸。这让他更加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同学，"顾曜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依旧很小，"要不我来擦吧？你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砚没有理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和那些被弄脏的东西。
顾曜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他看着林砚那张冰冷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开学第一天就把班里看起来最不好惹、最爱干净的学霸给得罪了，而且还得罪得这么彻底。
这高中三年，怕是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了。
而林砚，他一边擦着钢笔上的奶渍，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这个一脸愧疚、却依旧难掩跳脱气质的男生。
他只觉得，自己精心规划的高中生活，从这一刻起，可能就要偏离轨道了。
他的"黄金学习位"旁边，好像凭空降落了一颗"灾星"。
一颗足以颠覆他整个"秩序小世界"的"灾星"。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蝉鸣依旧响亮，但林砚的心里，却已经是一片冰封的寒冬。他知道，从顾曜走进这个教室，坐在他旁边的那一刻起，他平静而有序的生活，将不复存在。
早读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尖锐而刺耳。
林砚终于擦完了最后一点奶渍。他将脏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将那本湿漉漉的《数学分析》放进书包的最底层，用其他书垫着，避免它再弄脏别的东西。
他重新拿出一本新的笔记本和一支备用的钢笔，放在桌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讲台上已经站好的班主任。
只是，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又扫过了旁边的顾曜。
顾曜正低着头，小声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肩膀微微耸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林砚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冰冷。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林砚，冷静。不要被意外打乱了节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秩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名为"顾曜"的小石子，已经在他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这个高一（3）班，这个新学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