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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渍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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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吹过明德中学的香樟树梢，落下几片早黄的叶子。高一（3）班的教室里，风扇还在慢悠悠地转着，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却比月初淡了不少——第一次月考已经结束，成绩也公布了三天。
林砚的座位依旧是靠窗的第三排，桌面永远像被尺子量过一样整齐。月考成绩单被他用透明胶带贴在桌角，上面的名字"林砚"后面跟着一串刺眼的满分和接近满分的数字，年级排名那一栏，赫然写着"1"。
他正低头看着一本新的数学竞赛题集，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侧脸和书本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勾勒出他专注而清冷的轮廓。
自从上次大扫除后，他和顾曜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一些。顾曜不再像开学时那样毛毛躁躁，至少在林砚面前，他会刻意收敛自己的小动作。虽然上课还是偶尔会走神，但再也没有在课堂上吃零食或者看漫画书了。
偶尔，顾曜遇到实在不懂的数学题，也会犹豫着用笔戳戳林砚的胳膊肘。林砚起初还会皱着眉，但大多时候还是会停下笔，用最简洁的语言给他讲一遍解题思路。顾曜听得似懂非懂，却总会挠着头说"谢谢林砚大神"，那副样子，倒也不算讨厌。
林砚的生活依旧规律得像钟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洗漱、早餐、上学，分秒不差。到了学校，他会先把桌面擦拭干净，然后把书本、笔袋摆放得一丝不苟。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要么预习下节课内容，要么整理笔记。午餐和晚餐也是独自一个人，在食堂的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回到教室或宿舍学习。
他对这种平静而有序的生活很满意。顾曜的存在，虽然偶尔会带来一些小波澜，但总体来说，已经从最初的"灾星"，变成了一个"还算能忍受的同桌"。
顾曜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月考成绩出来后，他拿着成绩单，脸色灰了好几天。他的总分排在班级倒数第十，数学更是只考了45分。班主任找他谈了话，语气虽然温和，但也充满了失望。
那段时间，顾曜收敛了不少。他不再和同学在教室里打闹，上课也试着努力听讲。只是他的基础实在太差，老师讲的内容他大多听不懂，常常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但顾曜毕竟是顾曜，天生的乐观派。没过几天，他就从考试失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上课还是会走神，但下课依旧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说说笑笑，活力四射。
他也尝试着向林砚请教问题，希望能提高成绩。只是他的问题实在太基础，有时候甚至是概念性的错误，林砚讲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一脸茫然。久而久之，林砚也失去了耐心，大多时候只是敷衍地指给他看课本上的知识点，让他自己去理解。
顾曜倒也不气馁，依旧笑嘻嘻地说"谢谢林砚"，然后拿着课本啃半天，虽然最后可能还是什么都没看懂。
班级里的同学大多觉得顾曜是个不错的人，性格开朗，为人随和，没什么坏心眼。虽然成绩不好，偶尔有点冒失，但大家都愿意和他做朋友。相比之下，林砚虽然成绩顶尖，但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看起来很难接近，所以除了几个同样埋头学习的学霸，很少有人主动和他交流。
但林砚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朋友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安安静静地学习，不被打扰。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那节班会课。
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时，手里拿着一摞作业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同学们，"王老师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次月考已经结束了。总体来说，大家的表现都还不错，尤其是林砚同学，不仅是咱们班的第一，也是年级第一，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砚身上。林砚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仿佛老师表扬的不是他。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学习，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王老师继续说道，"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周班会课都拿出一部分时间，让学习优秀的同学分享他们的学习经验。今天，我们就先请林砚同学，给大家分享一下他的数学学习方法。"
掌声再次响起。林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老师会突然让他发言。但他还是站起身，走到讲台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紧张："我的学习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多做题，多总结。尤其是错题，一定要整理成错题本，经常翻看，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说得非常好！"王老师赞许地说，"林砚同学的错题本我看过，整理得非常工整、详细，上面不仅有题目和答案，还有他自己的解题思路和易错点分析，这是非常好的学习习惯。林砚，能不能把你的错题本拿上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林砚点了点头，走回座位，从桌肚里拿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
这本错题本是林砚上初中时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封面是硬质的，上面印着淡淡的星空图案。林砚非常喜欢它，一直用它来整理数学错题。三年来，他换了很多本子，但这本错题本却一直带在身边，上面记录了他从初中到高中遇到的所有经典错题和难题。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错题本，走到讲台上，递给王老师。
王老师翻开错题本，一边展示给同学们看，一边讲解："大家看，林砚同学的字迹非常工整，每一道题都抄得清清楚楚。这是题目，这是答案，这是他用红笔标注的解题思路，这是用蓝笔写的易错点提醒。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就是他能取得好成绩的关键。"
同学们纷纷凑上前看，发出阵阵赞叹声。
"卧艹"
"我要是能有这么认真就好了。"
"打印机吧……"
顾曜也挤在人群里，看着那本错题本。他的心里有些羡慕，又有些惭愧。他自己也有错题本，但上面的题目大多是胡乱抄的，字迹潦草，更别说什么解题思路和易错点分析了。
班会课结束后，王老师把错题本还给了林砚，再次表扬了他。林砚接过错题本，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它放在自己的桌角，准备下课后收起来。
下课后，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讨论着班会课上的内容，或者计划着放学后去哪里玩。
顾曜和几个男生也凑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去操场踢会儿球。
"走啊，顾曜，去踢会儿球呗！"一个高个子男生拍着顾曜的肩膀说。
"好啊好啊！"顾曜立刻答应下来，他最喜欢踢足球了。
"那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操场就没位置了。"另一个男生催促道。
顾曜点了点头，转身就想往外跑。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离门口很近。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完全没注意到坐在过道边的林砚。
林砚当时正低着头，整理着桌面上的书本，准备把错题本收进书包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本上，根本没察觉到身后冲过来的顾曜。
就在顾曜快要跑到门口时，他突然被脚下的一根跳绳绊了一下。那是早上有同学在教室里跳完绳后，忘记收起来的。
顾曜身体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但却什么都没抓到。
紧接着，他的胳膊肘狠狠地撞到了林砚的课桌桌角上。
"砰"的一声闷响。
课桌被撞得猛地一震，放在桌角的那本深蓝色封面的错题本应声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笔记本摊开在地上，露出里面工整的字迹。
林砚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课桌。当他看到掉在地上的错题本时，脸色瞬间变了。
他立刻弯腰，想去捡错题本。
可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当时，班里的女生李萌正好端着一杯刚从饮水机接的热水，从外面走进来。她想回座位，正好要从林砚的课桌旁边经过。
顾曜撞了桌子后，自己也没站稳，踉跄着朝着门口的方向扑去。李萌刚走到门口附近，就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冲过来，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水杯猛地一晃。
"哗啦——"
半杯热水瞬间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泼在了掉在地上的那本错题本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教室里的喧闹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砚的课桌旁。
热水迅速浸透了错题本摊开的那几页纸。原本工整的字迹在热水的浸泡下，开始慢慢晕染开来。黑色的题目、蓝色的答案、红色的解题思路，还有绿色的易错点标注，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林砚的手指刚刚碰到错题本的封面，就感觉到了那湿漉漉的触感。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本被水浸湿的错题本，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顾曜也站稳了身体，当他看到地上那本被水泼湿的错题本，以及林砚那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对、对不起！林砚，我不是故意的！"顾曜连忙跑过去，结结巴巴地道歉，"我刚才被跳绳绊了一下，没站稳，才撞到你的桌子的。"
李萌也吓得脸色发白，她拿着空了一半的水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对不起，林砚同学，我不是故意的。我被顾曜吓到了，才把水泼出去的。"
林砚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错题本从地上捡起来。
错题本的封面已经湿了一大片，深蓝色的封面因为水的浸泡，颜色变得更深了。他翻开本子，里面的纸张已经被水浸透，变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更是模糊不清，几乎无法辨认。
尤其是他最近整理的几道关于函数极限的难题，那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晚自习才想明白、整理好的，现在，那几页纸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狼藉。
看着自己三年来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林砚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一样，疼得厉害。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顾曜，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失望。那眼神，像是要把顾曜生吞活剥了一样。
"顾曜，"林砚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你总是这样，你故意的吧，你上回就是牛奶打翻的。"
顾曜被他看得浑身发抖，他能感觉到林砚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开学第一天，你把牛奶洒在我的书上。"林砚的声音依旧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刺向顾曜，"上课的时候，你要么睡觉，要么东张西望，还吃零食，打扰我学习。大扫除的时候，你把水洒在我的裤子上，还撞翻了水桶，给我惹了一堆麻烦。你是不是和液体有仇啊，打翻这个，打翻那个。"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次，你会收敛一点。"林砚的眼神越来越冷，"可你还是老样子，冒冒失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这本错题本对我有多重要？神经病。"
顾曜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反驳，想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在林砚那冰冷的眼神和一连串的指责下，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能低着头，小声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本新的错题本好不好？"
"赔？"林砚气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失望，"你怎么赔，给我一本新的笔记本？我要的是笔记，你给我写？就你那一坨的字，我看得恶心。"
顾曜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委屈。他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这本错题本对林砚很重要，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围的同学也都围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有人觉得顾曜确实太冒失了，不该在教室里打闹，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平时和顾曜玩得好的同学，却觉得林砚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就是一本错题本吗？再整理一份不就行了？"
"顾曜都道歉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林砚至于这么生气吗？"
"我看林砚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故意刁难顾曜。"
"就是，太装了。"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林砚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没想到，在自己的东西被弄坏后，同学们不仅不体谅他，反而还指责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在这里和顾曜争论，和同学们解释，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再看顾曜一眼，也不再理会周围同学的目光。他拿着那本湿漉漉的错题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错题本上的水渍。但那水渍已经深深地浸透了纸张，无论他怎么擦，都无济于事。那些模糊的字迹，就像是一道道伤疤，刻在了他的心上。
顾曜站在一旁，看着林砚那孤单而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想上前帮林砚擦拭，却又不敢。他只能默默地站着，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上课铃响了，但教室里的气氛却依旧很沉闷。
林砚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听讲。他把那本湿漉漉的错题本放在桌肚里，然后趴在桌子上，背对着顾曜。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顾曜也没有听课。他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林砚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和林砚道歉，想和他解释，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拿出手机，在草稿纸上写了又写，想给林砚发一条道歉的短信，但最终还是删掉了。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下课铃一响，林砚就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顾曜想追上去，却被他的几个朋友拉住了。
"别追了，顾曜。"那个高个子男生说，"林砚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就算追上去，他也不会理你的。"
"就是，"另一个男生附和道，"他那个人就这样，脾气又怪，又爱斤斤计较。跟个傻逼似的，别管他了，我们去打游戏吧。"
顾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他看着林砚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失落和愧疚。
他知道，他和林砚之间的关系，可能再也回不到之前那种微妙的缓和状态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和顾曜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砚不再和顾曜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总是早早地来到教室，然后趴在桌子上，或者埋头看书，直到放学，再立刻离开。
他把那本被水浸湿的错题本放在了书包的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他重新找了一个新的笔记本，开始整理错题。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认真和专注的感觉了。那些新整理的题目，字迹虽然依旧工整，但却少了一份灵魂。
顾曜也尝试着和林砚道歉。他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想送给林砚，但林砚却拒绝了。他想在林砚面前表现得好一点，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不再打闹，但林砚却依旧对他冷冰冰的。
班级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因为顾曜平时和同学们关系都很好，大家都觉得他只是无心之失，所以都很同情他。而林砚平时总是冷冰冰的，不爱和人交流，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小题大做，有点不近人情。
于是，一些关于林砚的负面议论开始在班级里流传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