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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碎玉沉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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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若的怒火，以一种冰冷而高效的方式席卷了王贲的商业帝国。
棱镜科技突然中止了与王贲公司数个关键项目的合作，理由冠冕堂皇——“技术路径存在根本性分歧”。几乎同时，税务稽查部门“意外”地收到了关于王贲公司账目问题的详尽匿名材料。股市上，关于王氏集团资金链紧张的流言开始悄然散布，股价应声下跌。
这一切发生得迅速而精准，如同外科手术，刀刀避开致命处，却足以让王贲焦头烂额，痛入骨髓。商场上混迹多年，王贲立刻明白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试图联系苏晏若，电话永远无法接通，亲自上门则被保安客气而坚决地拦在棱镜科技的大门外。
苏晏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报复的快感并未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烦躁。他知道王贲的痛苦，但这痛苦无法填补他内心那个巨大的、因苏晏舒而裂开的空洞。哥哥被人像垃圾一样对待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让他血管里的血液几近冻结。
他拿起内部电话，声音冷硬：“他今天怎么样？”
监控小组的负责人声音谨慎：“苏先生依旧在送外卖，路线……避开了所有高档区域。中午在路边长椅上坐了四十分钟，没有进食。生理指标显示极度疲劳和焦虑。”
“继续盯着。”苏晏若挂断电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派去的人只能远远监控，无法靠近。那个被他视为耻辱、想要摆脱的哥哥，如今却像一根毒刺，更深地扎进了他的血肉里，一动就痛彻心扉。
记忆公证处，静默区。
时雨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数据的洪流冲刷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他正在处理一段新的高危记忆，编号【M-72】，标签是“无法承受的恩情”。记忆的主体长期承受着家人过度牺牲带来的巨大压力，最终精神崩溃。
这段记忆的情感结构异常复杂，愧疚、愤怒、爱、窒息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时雨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试图在不触动核心创伤的前提下，缓解其破坏性。
江敛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静默区，但他没有再近距离“监管”时雨，更多时候是站在观测窗前，目光深沉地扫过整个工作区，最后往往会在时雨的方向停留片刻。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出现了计划外的磨损。
时雨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他知道，江敛在等他“消化”【K-55】事件带来的影响，也在观察他是否会因为苏晏舒的事情而出现更多“不稳定”。那枚带着暗红痕迹的纽扣，被他用软布包好，藏在了宿舍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江敛。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牵扯的可能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午休时，他在食堂遇到了黎茗。她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放着几乎没动过的餐食，眼神有些放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时雨很少看到她如此……不在状态的样子。
“黎首席。”时雨端着餐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黎茗回过神，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干练神色，对他点了点头：“坐。”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时雨注意到，黎茗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昨晚没有休息好。
“黎首席，”时雨斟酌着开口，“您……听说过一个叫苏晏舒的人吗？他好像……对早期的记忆固化技术很感兴趣。”
黎茗拿着叉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时雨，目光锐利：“你怎么会认识他？”
“在旧资料库偶然遇到的。”时雨避重就轻，“感觉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黎茗沉默了片刻，放下叉子，声音压低了些：“离他远点，时雨。”
“为什么？”
“他那个弟弟，苏晏若，不是个省油的灯。最近商圈里的动静，你应该有所耳闻。”黎茗意有所指，“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水很深，不是你该掺和的。江首席也不会希望你节外生枝。”
她的话印证了时雨的一些猜测，也带来了更多疑问。黎茗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对此讳莫如深。
“我只是……觉得他可能遇到了麻烦。”时雨轻声说。
黎茗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先管好你自己吧，别忘了你自己的‘特殊情况’。”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时雨。是啊，他自身难保，一个“冥府回响”的实验体，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和帮助别人？
然而，苏晏舒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城北，废弃工业区边缘。
一个穿着连帽衫、身影模糊的人影，快速闪入一栋破败厂房的阴影中。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掀开一个伪装成垃圾堆入口的暗门，钻了进去。
地下别有洞天。昏暗的灯光下，摆放着许多不符合镜城科技风格的、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电子设备。几个穿着朴素、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人正在忙碌着。
“信号确认了吗？”领头的一个中年男人沉声问道，他脸上有一道疤，代号“老枪”。
“确认了，‘听泉人’发出的求救信号非常微弱，但定位就在C区附近。他可能遇到了大麻烦。”一个技术人员回答。
“又是那些议会的走狗？”另一个人愤愤地说。
“不像。信号里夹杂着强烈的情绪碎片……是极度的恐惧和羞辱，更像是……私人恩怨。”技术人员分析着数据，“而且，棱镜科技最近动作很大，目标直指王贲，而王贲在‘听泉人’信号消失前，与他有过接触。”
老枪皱紧了眉头：“苏晏若……他怎么会插手？他和‘听泉人’是什么关系？”
“查不到，他们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或者说，被刻意隐藏了。”
“继续监测‘听泉人’的信号，尝试建立安全连接。另外，重点调查苏晏若和王贲。”老枪下达指令，“‘零’那边呢？”
“还在静默区，江敛看得很紧。我们上次的标记差点被追踪到，暂时无法接触。”
老枪点了点头，目光凝重：“多事之秋。‘冥府’的动静，议会的内斗，现在又多了苏氏兄弟这档事……告诉所有人，提高警惕，风暴，就要来了…”
苏晏舒推着没电的电瓶车，走在回出租屋的昏暗巷子里。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耗尽全力。白天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现在这片黑暗反而让他有了一丝喘息之隙。
忽然，他口袋里的一个老旧、没有任何联网功能的廉价通讯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闪烁了一下微弱的、不规则的光点，随即熄灭。
这是“彼岸花”给他的紧急联络装置，非生死攸关不会启用。
苏晏舒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是组织吗？他们发现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通讯器，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弟弟冰冷的目光，想起王贲油腻的嘴脸，想起酒店杂物间里绝望的窒息感。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松开手，将通讯器更深地塞回口袋，继续推着车，沉默地融入了前方的黑暗。
求救？
向谁求救？
又能改变什么？
这世上，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救赎…有的，只是在无边黑暗中，一点点沉没，直到被彻底吞噬。
巷子的尽头，是他那间没有光亮的出租屋，像一座等待埋葬他的、现成的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