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 63 章 ...
-
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
面对强光,还是有些不适,胸中火气消散,只剩下一点温热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无力翻腾着。
喉咙像是被开水烫过,嘶哑却疼痛。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什么声音都没有。意料之中却有些落寞,关山这几天一直陪在旁边,导致他现在心里空落落的。
本来就该这样,只不过前些天太反常了而已。
差点作了真,差点就习惯了。
迟普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浑身的高热已经褪去,正常的体温此刻有些凄冷。
六月份,应该已经很热了,云城会下很多雨吧。
无聊思索着,时间好像静止不动。忽然想到什么,床上的人睫毛猛颤,眼底崩塌震动不止。
血腥味儿瞬间充斥口腔。
六月份,五月底……日期在迟普脑海中交替闪现,砸得他头晕目眩。
五月底,张桦出事。
可怕的事实突然在他眼前铺开,重重捶击迟普大脑。
五月二十五号,关山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叫他推后了回锦市的计划。
本来计划二十七号之后再走,可迟普没想到会在关城远手下待那么久,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院里躺那么久。
现在是几号了?迟普疯狂回忆。但是昏迷时间的空白却怎么也无法连接,他恍然惊觉时间飞逝,也猛地意识到关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准确日期。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清醒多久,只是在医院里养病,完全把生母的事情抛诸脑后。
眼底震动不已,他想要下床,想要抬手按呼叫铃,可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脑袋还在思考,眼珠还能转动,现在的他,和枯树没有什么区别。
“会好的。”,关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瞬,迟普用力抓住,在心底默念。
手指无法弯曲,只能不停抽动。
关山不会欺骗他,他没必要欺骗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迟普呼吸渐渐平复,心口慌张隐没半分。
似乎从住院以来,关山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迟普颤抖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贪婪,此时此刻竟想要关山立马出现。
就算不说什么,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啪嗒—”,门锁不打开,迟普眼光瞥向来人。
关山走近两步,发现人眼睁开了,轻声笑道:“好些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应该又熬了夜。
“怎么了?”,察觉到迟普面露惧色,关山将人扶起,担心问道:“刚刚有人来过吗?”
他的声音急促冰冷,惹得迟普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从何开口。
给人添麻烦了。,果然做人要懂得知足常乐。
迟普盯着关山好久,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摇摇头。
手臂僵直垂在身侧,刺痛关山双目,说:“是不是手疼了?”
迟普瞥了眼无用的胳膊,再次摇了摇头。
胳膊麻木,几乎没有什么痛感,好像坏了一样,不是自己身上的东西。
“嗯。”,关山皱眉点头,思索半刻,再次启唇轻问:“刚刚有人来过?”
迟普摇头,回答他重复了两遍的问题。
可能是忘了,迟普神色担忧看着关山。
眼下乌青一片,一看就是没有睡好,迟普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但料定关山定是没有入睡。
关山眼里戒备悄悄松懈,轻轻揉了揉迟普发顶,温柔说:“是无聊了吗?”
关在小病房里很久,就算自己天天过来陪他,厌倦也难免滋长,关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在这里安装一个电视。
可是很快这个想法又被他亲自杜绝。
不可以。
电视上新鲜的东西太多,看了之后便会想要出去,便会想了解一些外界的东西,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知道太多对现在的迟普没好处,尤其是昨天,医生刚刚说明迟普并没有脱离危险期。
身体创伤已经足够夺取他的生命,走向死亡只堪堪剩下临门一脚。若是此时再从他心头割下一块,拿迟普就不用活了。
信誓旦旦,理所应当,这么想听起来多无私,多伟大。
但是迟来的痛苦依旧是痛苦,如同经年伤口,悄悄刻印,最后深入骨髓。
但显然关山已经顾不得摆在眼前那些所谓的下场,他只要现在迟普好好地同他说话,任他照顾,这就够了。
他能瞒得了迟普一时,就有能力瞒他一辈子。
这个机会他必须争,他必须要强迫迟普在他身边,让他亲眼目睹自己赎罪。
跑不开,逃不掉,他必须承受自己对他的照顾,就算是以欺骗的方式,关山也必须要他沉溺其中,无知无觉地原谅自己。
很卑鄙,但是无所谓。
隐秘只要不被戳破,一切的真相都任他诉说。
他必须进行这场无人知晓的赎罪。
“今天几号了?”,安静的房间,迟普静静开口。
关山眼里的火光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眼睛瞥向一边,“问这个干嘛?”
语气尽可能地轻松,可关山实在是笑不出来。
一个简单的问题在此刻变成了倒计时,叫人心烦。
“没事。”,迟普垂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对于关山的一言一行迟普总是有超乎常人的敏感。
关山垂首看着他,心下不忍。
烧得太严重了,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两个小时前才有所好转,现下醒了,前些天有刚刚有所好转的嗓子却走了样。
长睫重重落下,眼底所有的情绪被遮掩个干净。
也不说什么,没有责怪,没有质疑,只是不再看着他了。
关山蹲下,企图看清迟普眼底的情绪。
“瘦了。”,毫无防备地,关山盯着迟普露出的下巴,轻声说。
迟普抬头,两人目光相接。
困惑不解的眼神毫无保留统统砸向关山,隐隐包在里面的还有一丝依赖。
自己应该是瘦了的,这么多天的食不下咽,他确实该瘦。
可是为什么关山要同他说这个。
迟普心里错愕,他刚刚竟然觉得关山是在心疼他。
没来由的,迟普鼻头一酸。
哎。发烧把脑袋烧坏了,都出现幻觉了。
一加一等于二,迟普在心底默念,慢慢放松下来,庆幸自己的智力并没有完全退化。
“快些好起来,但也不用着急。”,关山手掌流连在迟普脸颊,发烫灼人。
迟普凝着关山的眼珠,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嗡嗡嗡——”,手机响起。
关山的掌心离开了迟普脸上的软肉,留下一点余热。
拿出手机,熟练地挂断,转身仔细兑了杯温水,递到人嘴边,轻声说:“喝完水自己待一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咕咚咕咚—”,迟普咽得很快,好像要把自己呛死。
“不要着急。”,关山见人皱眉,匆忙劝说,手上的玻璃杯撤开也不是,举着也不是,最后只能由着人来。
“喝完了。”,迟普咽下最后一口,舔舔嘴唇,忍住喉咙剧痛艰难开口道:“你走。”
意思很明白,但过于简短,话说出口倒像是呵斥。
迟普觉得不对,吞咽口水着急解释,却被关山阻止。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关山摸摸迟普的头笑道:“我等会儿就回来。”
迟普见人没有半点误会的意思,终于放下心,锁起的眉头轻轻舒展。
“啪嗒—”,房门被轻轻关上,又只剩他一个人。
迟普凝望房门,静静出神。
关山出走的背影在他脑中浮现,迟普的思绪定格在他手里的金属块上。
自己的手机呢?苏醒之后就没见过。关山也没提起,是弄丢了吗?
不对。
黑漆冰水漫上心头,迟普浑身一凛。
好冷,好疼,头好痛,但是不能死。
猛地回神,一层冷汗已经浮满额头,激烈痛苦的回忆简直要将他的头颅碎成两半。
这几天过得太安然,给绝望的回忆蒙上纱布。
他想挣脱,可是那黑水却像是一个钩子,钓起了所有不堪的回忆。
凌辱画面七零八碎不断冲击他的大脑,他看不清周围,失明一般,辨不出到底是谁做了哪些事情让他这么痛苦。
棍棒猛击在后背,为什么他会觉得肺里冰冷窒息。沉入冷水里,胸膛反而灼热焦痛。所有的回忆乱了序,脑中的画面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簇拥而上,留在身体上的痛苦刻骨铭心,经久不消。
置身冰窖却烈火焚烧,身上如有电流穿过,麻痹绞痛侵袭全身。
“呼……呼……”,迟普企图在窒息中找到一点氧气。
明明没有多想活,但面对极度痛苦的时候身体的本能还是会迫使人自救。
“会好的。”,冥冥之中,迟普好像听见关山的声音,很轻,轻得要听不见。
“好……”,迟普喉咙剧痛,却也将他拖回现实。
空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哑声呢喃:“会好……呼……咳咳……会好的……”
直到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迟普拉起头,眼神空洞看向门口,脑中反复回响从关山嘴里说出的三个字。
呼吸渐渐平息,痛苦好像真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