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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囚.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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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防盗门合拢,发出沉闷而确凿的“咔哒”声,将外界的一切声响彻底隔绝。
公寓内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维持着恒定的、低不可闻的运行音。
白诩站在厨房光滑的地面上,维持着卓未许离开时的姿势,仿佛一尊骤然失去牵引线的木偶。
他脸上那点玩味和探究的神色,在门锁落下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清醒。
他微微偏头,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捕捉着门外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它逐渐远去、最终归于沉寂的过程。
确认卓未许已经离开。
很好。
他缓缓直起身,不再去看中岛台上那盘对他而言形同鸡肋的早餐。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重新、更加仔细地审视这个他被迫滞留的空间。
白天,这里的光线更加充足,也让他能更清晰地观察每一个细节。
他赤着脚,镣铐在脚踝处限制着他的步伐,但不足以完全禁锢他的移动。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开始在公寓内缓慢地“巡弋”。
客厅、厨房、甚至连接着的被层层加码的阳台,他都再次确认了一遍。
安全系统的传感器如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但经过昨晚的试探,他大致摸清了它们的触发边界——只要不试图破坏、不产生剧烈能量波动、不靠近特定禁区,系统似乎默认允许他在这有限空间内活动。
他的重点,放在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上。
昨天卓未许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
那里,或许藏着比客厅更多的东西。
他走到书房门前。
门是实木的,质地坚硬,锁是电子密码与生物识别双重验证。硬闯不可能。
白诩伸出手,指尖没有触碰门板,而是悬停在距离门锁几厘米的地方。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一股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的精神力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贴近电子锁的区域。
这不是强行破解,那会立刻触发警报。
他是在“感受”,感受锁具内部精微的电流运行,感受那复杂的芯片结构散发出的、独特的信息场。如同一个顶尖的窃贼,不是在撬锁,而是在聆听锁芯内部齿轮啮合的、独一无二的“声音”。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而且进展缓慢。他需要像解码一样,一点点拼凑出这锁具的运行逻辑和可能的薄弱点。
同时,他的另一部分注意力,则放在了客厅和厨房。
他走到沙发旁,看似随意地坐下,手指却状似无意地拂过沙发的皮质接缝、扶手的边缘。
他在检查是否有隐藏的按键、夹层,或者异常的磨损痕迹。
他再次来到厨房,打开那些光洁如新的橱柜,里面餐具摆放整齐,如同商场陈列。他检查了水槽下方、冰箱背后与墙壁的缝隙,甚至抬手轻轻敲击了几处墙壁,聆听回声判断后面是否空心。
他一无所获。
卓未许将这里打理得如同一个安全屋,或者说,一个精心设计的展示柜,没有任何多余的、可能泄露个人信息或弱点的东西存在。
白诩并不气馁。
他回到客厅中央,站在那里,环顾四周。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空气中,属于卓未许的那股冷冽气息已经淡了很多,但依旧无处不在,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这里是一个囚笼,一个比第七分局地下牢房更舒适,但也可能更危险的囚笼。
卓未许给了他一定的活动自由,但也用更无形的方式将他牢牢锁住。
白诩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副即使在“家”里也未曾取下的特制镣铐。
卓未许,你把我放在这里,像观察一个特殊的标本。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但你忘了,再温顺的标本,也可能藏着致命的毒液。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找到这个“家”的破绽,或者……制造一个。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那里,会是关键吗?
一无所获。
夜色再次深沉,公寓里只剩下书房门缝下透出的一线微弱灯光,以及卓未许偶尔敲击键盘传来的、几不可闻的闷响。
白诩依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维持着静止,但所有的感官都如同张开的雷达,捕捉着这空间里的一切。
卓未许在书房里待的时间比昨晚更久。白诩能隐约感觉到那里传来的、不同于寻常电子设备的能量波动,很微弱,但带着一种严谨而高效的韵律,像是在处理极其复杂的数据或进行某种精密的演算。
直到午夜过后,书房里的灯光才熄灭。轻微的脚步声走向卧室,门开了又关。
公寓彻底陷入黑暗与寂静。
白诩在黑暗中睁开眼,瞳孔适应着微弱的光线。
他没有像昨夜那样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计算着猎物彻底放松警惕的时间。
这一次,他没有走向卧室。
他的目标,是客厅里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茶几,以及卓未许之前随手放在上面的、一个薄薄的、金属外壳的电子记事板。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警局标配的设备,但能被卓未许带回家,或许里面有些并非完全官方的内容。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脚镣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来到茶几旁,蹲下身。
电子记事板屏幕漆黑。
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没有触碰。
一股比之前探查门锁时更加凝练、更加细微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贴近记事板的边缘接口和屏幕。
他在尝试感应设备内部残留的信息场,或者,寻找一个不需要物理接触和密码就能激活其待机状态的“缝隙”。
这比探查门锁更加困难,因为电子设备的信息更加离散和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微的、冰冷的汗珠。
这种精微到极致的操作,对他被压制状态下的精神力是巨大的负担。
突然,漆黑的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被点亮,而是像接触不良般,瞬间闪过几行扭曲的、难以辨认的代码和字符!
成功了!
虽然只是瞬间的、杂乱的信息泄露。
白诩的精神力如同触角,死死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碎片——
……[加密协议7……]……
……[能量谱系比对……异常……]……
……[样本S-01(白诩)……精神抗性……超出阈值……]……
……[关联事件……旧城区……“暗巷”……]……
……[权限申请……Level 5……]……
信息支离破碎,但足够让白诩心头剧震!
能量谱系比对?
精神抗性超出阈值?
他们果然在深入研究他的特殊性!
样本S-01,这就是他在卓未许档案里的代号?
而“旧城区……‘暗巷’……”
这个关联事件……难道卓未许在调查别的东西,并且怀疑与他有关?“暗巷”是什么?
还有那个“Level 5”权限申请……卓未许在申请更高级别的权限来调查他?
这意味着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已经超出了他现有权限的处理范围?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碎片时,脖颈上的项圈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警告。
同时,卧室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声响。
被发现了。
白诩瞬间收回所有外放的精神力,身体如同被按了倒退键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滑回沙发原位,躺下,闭眼,调整呼吸,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几乎在他躺下的同时,卧室门被无声地拉开。
卓未许站在门口,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第一时间就射向沙发上的白诩,然后缓缓扫过客厅,最终落在茶几那个毫无异常的电子记事板上。
他站在那里,沉默地观察了足足一分钟。
白诩维持着“沉睡”的呼吸频率,刚才的刺痛警告和卓未许的惊醒,说明这公寓的安全系统远比他想象的更敏感,不仅监测物理行为,甚至对异常的精神力波动也有反应。
卓未许最终没有走过来。
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退回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合拢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沉重。
白诩躺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中是未曾褪去的惊悸和更加炽烈的光芒。
虽然冒险,但收获巨大。
他不仅确认了自己是“特殊样本”,还窥见了卓未许调查的冰山一角,甚至知道对方正在寻求更高权限。
旧城区,“暗巷”……Level 5 权限……
卓未许,你果然藏着更多秘密。
而你对我这“样本”的重视程度,也远超我的预期。
白诩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
第二天。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如同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公寓。
白诩能清晰地感觉到,即使卓未许不在,这空间里的监控和抑制力场也似乎比之前更加“专注”地锁定在他身上。
但他并不在意。
撕开那层冰封外壳带来的快意,远胜于这点加强的禁锢。
他需要下一步。
仅仅在心理上占据上风是不够的,他需要实质性的进展,需要打破这物理上的囚笼,哪怕只是暂时的。
当卓未许在傍晚准时归来时,他身上的冷意几乎能凝结空气。
他无视了沙发上的白诩,直接走向厨房,动作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僵硬。
白诩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沉默。
在卓未许将那份对他来说形同嚼蜡的晚餐放在中岛台上,转身欲走时,他开口了。
“卓警官。”
卓未许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白诩也不着急,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近乎商讨的语气:“我想出去走走。”
这句话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卓未许的背影瞬间僵住。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的荒谬和冰冷。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
白诩迎着他能把人冻僵的目光,甚至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被铐住的双手摆放得更舒服些,“在这里待得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溜达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请求去楼下花园散个步,而不是一个重犯在要求离开高度警戒的囚禁地。
卓未许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钉在墙上:“你是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
白诩的表情确实很“认真”,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因为长期禁闭而产生的“烦躁”和“渴望”,“就算是囚犯,也有放风的权利吧?第七分局不也有露天活动场吗?这里虽然条件好点,但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一样是笼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已然亮起的城市灯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就在附近,你看着就行。戴着这个,”他抬了抬被铐住的手腕,“还有你那些……保险措施。我跑不了。”
卓未许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极度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他这个请求背后每一个可能的阴谋。
是试探底线?
是想寻找逃跑机会?
还是另有所图?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
白诩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眼神坦然,甚至带着点“我这要求很合理”的意味。
过了足足一分钟,卓未许才冷冷开口,打破了沉寂:“理由。”
“闷。”
白诩言简意赅,随即又补充道,语气带着点自嘲,“而且,我也想看看,让你卓警官如此严防死守的‘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毕竟,我被你请来做客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把“做客”两个字咬得略带玩味。
卓未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白诩这个理由,听起来荒谬,却又微妙地契合了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对卓未许本人及其生活环境的好奇,以及那种试图将囚禁关系“正常化”的倾向。
是攻心计的延续?
还是他真的只是……待腻了?
卓未许的理智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充满风险且毫无必要的提议。
他在权衡。
权衡拒绝可能带来的、对方后续更难以预料的反击,与同意可能面临的、但尚在可控范围内的风险。
又过了令人窒息的十几秒。
卓未许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最终,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三个字:
“十分钟。”
白诩的眼底,一丝极淡的、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成交。”
他爽快地应道,甚至主动站起身,表示配合。
卓未许不再看他,走到玄关,拿起一个类似车钥匙的小型控制器。
“跟上。”
他拉开大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
白诩迈出了这个囚禁他多日的公寓门槛。
第一步,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