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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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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进戚铭公寓之前,瞿岳站着门口,很认真地问了戚铭一句,这房子有没有其他人住过?
“哪怕住一夜也算。”
戚铭真的很纳闷,瞿岳再三跟他摆谱的底气是什么?无知吗?
于是淡淡反问:“如果有呢?”
瞿岳早就被打击习惯了,点点头,说了句“行”,转身离开。
戚铭一把攥住他手腕:“不许走。”
瞿岳扭头解释:“我不走,我就是有点生气,不过你放心,我去外面吹会风就好了,记得给我留门。”
戚铭被这傻小子气笑了,二人视线相对,他注意到瞿岳眼角泛着红,看出傻小子在车里的时候没少掉眼泪,不禁怜爱心起,将人轻轻拉入怀里,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你也放心,”他柔声道,“咱们都认识三年了,我还不知道你脾气?”
瞿岳轻推他一下:“你总是这样。”
戚铭挑眉:“哪样?”
瞿岳抬眼望他,抱怨道:“一会儿对我很好很好,一会儿又对我很坏很坏。”
戚铭忍俊不禁,手指捏了捏他脸蛋:“你不也这样?在我面前,一会儿乖得像只小白兔,一会儿又像个海胆一样浑身冒刺。”
瞿岳被逗笑了:“你才是海胆。”
戚铭也笑了声,牵住他手:“走吧,小白兔,我们进家。”
戚铭的公寓自然是宽敞而奢华的,三室两厅,简洁黑白灰装修风格,大客厅有个超漂亮的大理石岛台,还有一扇整面朝南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市区万家灯火,但大抵平时不来住,一推开门,家里未免冷清。
瞿岳想反驳戚铭一句,这才不是你家呢,这是你藏情人的淫|窝,是你后宫佳丽三千分之一,哪里你平时住的地方?
这话最终硬生生忍住了。瞿岳心里明白,他不能太有自己的想法,否则戚铭肯定又要骂他不识好歹,今晚二人好容易和睦起来,他不想再破坏了气氛。
谁料戚铭不知怎的转了性子,瞿岳洗漱过后,老东西没像往常那样把他摁在浴室或者客厅猛|操,也没有令他穿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趣内衣,然后像观赏动物一样,引诱他做出各种不雅姿态。
今夜,戚铭给他一套干净舒适的睡衣,自己则一身闲适宽松的家居服,似乎没有要搞他意思。
公寓白天有保姆来清扫,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水果蔬菜肉蛋奶,戚铭系着围裙,撸着袖子,动作娴熟地在厨房切水果。
瞿岳好奇地扒拉着冰箱,扭头问戚铭,这大冬天的,冰箱里全是反季水果,真的是新鲜的吗?
“我在东南亚经营的有果园和农场,每天会空运一些鲜果食材到这里。”
瞿岳诧异:“空运到你公寓?”
“当然不是,”戚铭被他逗得一笑,扭头跟他解释,“是空运到京沪,供应给一些米其林餐厅和身份特殊的客人,这些都是自然生长的果蔬,没有采取任何催熟技术,品质有保证。”
“真的假的?”瞿岳咂舌,“那这成本不低吧?会有那么多人买吗?”
“你要知道,人越富贵嘴越刁。”戚铭笑着往他嘴边递一块芒果,“市场比你想象的要大。”
瞿岳被笑意温柔的美人迷得眼晕,红着脸将芒果吃下,说:“真甜。”
“给我尝尝。”戚铭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吮了一下,笑道:“嗯,确实甜。”
瞿岳幸福得快昏过去,立刻关上冰箱门,黏在戚铭后背,一个劲儿抱着人蹭头撒娇。
“喜欢你!”
“好喜欢你!超级喜欢你!”
“我一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戚铭不说话,但也没再嫌弃他黏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切好果盘,又问他喝不喝牛奶。
瞿岳趴在他肩膀探头,问:“你产的,还是冰箱里的?”
戚铭没好气地弹他一个大脑崩儿,说:“不老实。”
瞿岳捂着脑门笑:“我要是老实,你还瞧不上我呢!”
戚铭给他冲了杯热牛奶,说助眠的,又怕玻璃杯烫着他,从抽屉拿出个手工钩织的向日葵杯套,两三下套好,将牛奶递给他。
瞿岳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牛奶,没有接。他生怕这是一场梦,埋头一扎,黏在戚铭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戚铭又气又笑,说了他几句,瞿岳不听,戚铭没招儿,只好一手端着牛奶,一手端果盘,微微佝偻着腰,背着他去客厅沙发上,陪着他吃水果看电视。
中途瞿岳几次想要张口,问对方一句“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但话到嘴边,他又不敢。他大概知道,在车上时,戚铭有过几秒钟的反常,而他就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握住了戚铭的手。
某一瞬间,戚铭望着他发愣,似乎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那无限眷恋哀伤的眼神,看得瞿岳心脏窒息。
戚铭对他这么好,当然不是因为爱上了他。
戚铭只是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回味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
秦、方、杰。
眼底扑卷氤氲热气,瞿岳低头捧着手里的牛奶,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那个人的名字。
他很早就打探过这位据说是红|二代的传奇大少,但在如今网络平台上,关于秦方杰的个人信息资料和历史遗痕基本全无,而秦方杰和戚铭早年的爱恨情仇,除了被下三流媒体渲染得天花乱坠的坊间传言,没有人真正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瞿岳偏过脸,偷瞄一眼坐在旁边的人,戚铭手里握着遥控器,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节目,一脸淡然平静,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意思。
“你就是个万人骑的贱婊子!”
墙上石英钟滴滴答答,电视机上的字幕似乎浮现出这句话,戚铭面无表情地看着,耳畔被一个人醉酒的骂声炸得轰隆欲聋。
“谁让你去他们的饭局了?你他妈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吗?”
“我让你出门了吗?”一个又一个巴掌雨点般扇在脸上,仿佛至今还火辣辣的疼。他心爱的人,干糙的手掌毫不怜惜地揪着他的头发,怒不可遏地冲他咆哮:“说话!我让你出门了吗?!谁他妈让你冲那群色眯眯的蠢猪笑的!谁让你笑的,老子一个个都弄死他们!”
“你怕不是天生就喜欢卖笑啊?是不是?!你就是骨子里的贱!”那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冷声斥道:“贱人!”
那天是二人吵架分居的第几天来着?戚铭早就忘了。只记得,那天他该缴房供了。明明是一段身份地位完全不对等的恋爱关系,他出于自尊心,在房价疯涨的年代,买下了市中心三室两厅的大房子,作为自己和爱人的小窝。
除了房供,他还需要承担一笔价格高昂的物业费。他心爱的人是从小就奢侈惯了的公子哥儿,二人在一起生活,没几个月就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他如果再不出去接戏,两个人都得去天安门口喝西北风。
京圈人都知道秦方杰和家里闹掰了,正是大势已去,路边狗都可以踩两脚的低谷期。于是数不清的剧本递到戚铭手里,数不清的邀约打进了他的电话,有一部大制作电影要开机,导演钟情他许久,专门提着礼物登门拜访,被秦方杰一嗓子吼跑了。
戚铭说没关系,不就是吃顿饭,被人家摸两下,啃两口么?那群人到底顾忌你的身份,不会非要我跟他们上床的,还有那些腌臜话,我全装听不懂就是了,只要我去了,这个戏就是我的,咱们很快就又有钱了。
秦方杰那双受伤的眼死死地盯着他,问,原来你就这么轻贱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戚铭气笑了,反问他,我们都快饿死了,我老家还有个弟弟要养,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把我领进家门,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现在好容易有人愿意冒着得罪你秦家的风险,好心赏我一口饭吃,我如果再不识相,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秦方杰摔门而出。
临走前,秦方杰说他出去找朋友借钱,警告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秦方杰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却因为他的存在,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戚铭对这位不食人烟火的公子哥儿非要把他娶进门的执念感到无可奈何。他都说过无数遍了,他不要名分,名分够干屁的?吃不饱穿不暖的,他只要钱,数不清的钱,只要有了钱,他就能把家人和爱人都照顾得好好的。
至于所谓的“秦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听起来男不男女不女的,谁稀罕?
所以他还是去了。
在他赔着笑脸向导演敬酒的时候,秦方杰醉醺醺地破门而入,他那位高大英俊的爱人,一身的狼狈酒气。
秦方杰踉跄几步,一抬头,猩红双眼立刻就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锁定了他。戚铭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秦方杰的脸上就露出了痛不欲生的惨笑。
他的酒局撞上了秦方杰的酒局,只是,他是来一晚,而他的爱人为了借钱,已经在这里喝了几天几夜。
原来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秦方杰的朋友们倒不吝于施舍,一捆捆钞票扔在酒桌上,唯一的乐趣就是拿秦方杰取笑。秦方杰正喝得头昏脑涨,席间有个人突然告诉他,他老相好在隔壁包厢跟人陪酒,秦方杰哈哈一笑,一个劲儿地摆手说不信,然后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偷偷跑来戚铭这边的饭局看。
这一看,他们的缘分就尽了。
秦方杰不仅把酒桌砸得稀巴烂,还抄起分量极重的白酒瓶,毫不犹豫地爆了那个被他敬酒的导演的脑袋。几乎瞬间,那个光头导演鲜血横流,当场休克倒地。秦方杰冷声吩咐,谁都不许打医院电话,否则老子整死你全家。所有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又一个默契地把身上通讯设备都交代在包厢里,然后你推我搡地跑了。
只有戚铭还愣愣地站着原地。
秦方杰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狠狠给他了一巴掌。
“贱人!”
“你就是个万人骑的贱婊子!”
……
……
秦方杰的巴掌一点儿都不疼,戚铭知道他就算怒到极致,对自己仍舍不得下狠手,可那一声声恨到极致的辱骂,出于他最爱的人之口,比剜在他的心口还要疼百倍千倍……
他与他的故事俗不可耐。他们在酒池肉林的风尘欢场相逢,他向往常一样,一眼瞄定酒桌上地位最高的人,然后冲人使了点儿小手段,秦方杰眸底森然冷酷,一眼看破他拙劣的勾引,他沮丧放弃,他笑得嘲讽又乏味,他最终被几个人强行拐走,他看不过去,一句话生杀夺予,将他带到自己身边。那夜,一番激烈云雨,唇枪舌剑,互不服气,两个年轻气盛的英俊才子,情谊悄然滋生,他们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彼此。
这一遭命运弄人,戚铭宁愿秦方杰打死他。
可惜,他与他都是毋宁死不低头的人。
不——其实秦方杰酒醒后就后悔了。挨打挨骂的人分明是他,秦方杰不知怎的竟抱着他痛哭流涕上了。他全程一声不吭,一滴泪没有掉,秦方杰哭了好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终于平静下来。
他的爱人将他抱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帮他撩起衣服上药。
秦方杰不擅长照顾人,连帮他找擦伤药都得上网现搜哪个瓶子,然后笨拙地拿着棉签,蘸着药水往他伤口上涂。
秦方杰只擅长爱他,涂一下,就立刻凑近帮他吹一下,接着是没完没了的“对不起”,生怕他心里、心外都疼着了。
上完药,戚铭疲惫地倚在沙发上,秦方杰收拾好药箱,跪在地上爬过来吻他。
那人吻得极深情,一双愧疚难过的眼睛一直望着他,苦苦挽留。
戚铭没有躲,也没有回应,只是很认真地望着他,说:“方杰,你回去结婚吧,等成了家,记得拿点钱给我。”
秦方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恳求。当晚二人极尽缠绵一夜,第二天早那人就走了。
很快,秦方杰结婚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圈,所有人都以为戚铭被遗弃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跑来作践他,公司的几个领导也在那晚的饭局上,他们怨恨他和秦方杰搅乱了演艺圈的规矩,当即下发封杀他的通知。
通知是清晨五点下发的,清晨七点,另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火速传出,据说秦方杰只办了婚礼,居然没和妻子领证,更离谱的是,这本是一场政|治联姻,可秦方杰却公然宣布,他要将个人资产全部转让给戚铭,并派律师递出一摞合同,要求戚铭原公司无条件解约。
戚铭自由了。一夜之间,手握百亿资产,早上醒来,还有秦方杰的两条短信。
【对不起,从前是我太无知。】
【但事到如今,我依然坚持,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承认的伴侣。】
秦方杰能够在同样家族势力庞大的妻子眼皮底下在大肆为爱挥霍,是因为早已和她做了交易。从今往后,他将跟随她去往美国发展,她允许他为爱奋不顾身一次,他答应她永不回国。
永不回国,永不再和心爱的人见面。
【我七点半要去首都国际机场,你能不能稍微心软一次,送送我?】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我一眼,让我知道你还爱我。】
戚铭于凌晨两点收到这两条来自陌生电话的信息,猜测着,大概是秦方杰躲着妻子给他偷偷发的,于是他拉黑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面无表情地将手机丢进了客厅的金鱼缸里,然后走到卧室床前拉开抽屉,喂自己吃了几片安眠药。
黑漆漆的卧室里,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对着镜子扯嘴角笑了下,说:“方杰,新婚快乐。”
然而笑比哭还难看,干脆就不笑了。
他动作麻木地上床盖被子,闭上眼,糊弄着自己快点睡觉。
一梦江湖远,从此萧郎是路人。
午夜,瞿岳被身旁一阵低泣声吵醒,他忙探身去看。戚铭像条冷白的尸体一样,姿态规规整整地平躺在床上,他蹙着眉头,眼泪从闭合的眼角哗啦啦地流,紧抿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声:“方杰……”
瞿岳垂下头,心口一阵绞痛。
他看了一会儿,缓缓俯下身,将坠入噩梦中的人揽进自己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应和道:“我在。”
“方杰……”
“嗯,我在呢。”
“方杰……对不起……我爱你……”
“嗯……”瞿岳眼泪不知怎么掉下来,忍住鼻头酸涩,轻声哄道,“我也爱你,我最爱你了。”
这句似乎太长,答复的声音不对,戚铭突然睁开眼睛,满脸绷紧的肌肉抽搐着,死死地盯着此时此刻与他同床共枕的陌生人。
瞿岳一瞬间读懂他意思,苦笑一声,转身掀被子离开。
“你快睡吧,我去客房。”
戚铭盯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沉默几秒,说:“站住。”
瞿岳愕然回头。
戚铭疲惫地翻了个身,闭上眼,说:“那边屋怪冷清的,你就睡这儿吧。”
瞿岳不想这么没眼色,但又有些担心戚铭的状态,犹豫几秒,还是厚颜无耻地爬进被窝里,将人从身后抱住。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无所谓,”戚铭头也不回地答,“都是过去式了。”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我说了,都是过去式了,我和他……不合适。”
“我听说,”瞿岳埋头在他后颈,轻声道,“每个人一辈子只够真心爱一个人。”
“我记得我说过,”戚铭冷声道,“别找我要名分。”
“我是说,”瞿岳手指调皮地戳戳他后腰,意有所指,“我长这么大,还没真心爱过一个人呢。”
戚铭没吭声。
瞿岳灵活挪动几下身子,一个丝滑的出溜就钻到他怀里,眨眼望他:“老家伙,怎么样?给个机会,让我把你这具陈年老尸焐热?”
“滚,”戚铭嫌怨道,“你才是陈年老尸!”
瞿岳笑起来,一边抬手帮人擦掉眼角的泪,一边说:“戚铭,我没什么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有的就是这点儿真心了。”说完,揣手从睡衣兜里假模假样地掏了几下,直至戚铭目光被吸引过来,他突然腾地一下掏出,双手冲人比了个心。
“当当当!我爱你!”
戚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幼稚鬼!”
说完,嘴角忍不住翘起,看着眼前调皮的机灵鬼,满眼防备逐渐卸下。
“瞿岳,”他确实累了,缓缓阖上眼,枕靠在瞿岳肩头,轻叹一声,“多陪我一阵子吧。”
“没问题,”瞿岳仔细替他掖着被角,欣然应允,“陪你一辈子都没问题。”
戚铭失笑:“不会的。”
瞿岳不服气:“怎么不会?”
戚铭眼皮也不抬一下:“总有人会先离开。”
瞿岳笃定道:“我不会离开。”
戚铭更笃定:“你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