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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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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遇青的身影消失在医疗室门口。近乎无礼的抢先离开,此刻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无声抗议。
邵循锦没动,只是看着那扇自动门无声合上,隔绝了言遇青的背影。他缓缓抬起自己方才扶住言遇青肩膀的那只左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青年因为剧痛而瞬间绷紧的肌肉触感,以及那隔着薄薄衬衫传来的过高的体温。
阿森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恭敬地低着头:“先生,‘毒蛇’和巴颂的残部已清理干净。另外,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匿名向‘灰蝎’的高层线路泄露了监察者‘毒蛇’私自行动并全军覆没的消息。”
“嗯。”邵循锦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用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仿佛要擦去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灰蝎’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带着重要情报、又展现出卓越能力的幸存者,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阿森点头:“是,‘毒蛇’会被钉在叛徒的柱子上。而Vyre先生将带着这份功劳与嫌疑,成为‘灰蝎’内部一个极具争议却又不得不用的关键人物。您的计划完美无缺。”
邵循锦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他看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条由鲜血和白骨为言遇青砌成的、通往更高处的路。
“今晚起,‘夜巡者号’的安保级别提到最高。”他下达了最后指令,“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苍蝇,飞进不该进的房间。”
“是,先生。”
言遇青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回了属于他的那个房间。
这艘游艇上,有他的一间专属套房。不大,但一切都按照他的喜好布置——或者说,是按照邵循锦所认为的他的“喜好”来布置的。从床品的埃及棉支数,到空气加湿器里永远是他惯用的白茶香薰,一切都舒适安静,却也冰冷刻板得像一个样品间。
一个由另一个人全权定义和掌控的空间。
他走进水汽氤氲的浴室,脱下沾着血腥和海水咸味的半干衬衫,露出腰侧那块刺眼的白色纱布。镜中的青年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水汽中显得格外的沉静,沉静得有些死寂。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被咬出齿痕的食指关节,一丝刺痛传来。那个在他自制力崩溃时脱口而出的“痛”字,此刻像一根针,反复扎着他的神经。
那是被完全看穿和掌控的,无力的羞耻。
热水从头顶淋下,冲刷着冰冷的身体。腰侧的伤口被防水敷料保护着,但那股钻心的疼痛感,似乎早已刻进了骨头里。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出浴室,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紧致的背部线条滑落,划过蝴蝶骨和窄窄一截细腰,最终消失在那块纱布的边缘。
然后,他僵住了。
邵循锦就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
他不知何时进来的,正在翻阅一本古老的羊皮纸书,手边的茶几上是一杯温热的牛奶。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从他身后打来,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里。
“过来。”
言遇青此时感受到了真正的窘迫。他身上未着寸缕,腰间柔软的浴巾是此刻他全身唯一的遮蔽,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羽毛的鸟,赤//裸裸地暴露在猎人的审视之下。
他没动。
邵循锦也不催促,只将那杯牛奶往桌子边缘推了推,发出轻微声响。“过来喝了它。失血过多,会影响判断力。”
他总是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言遇青还是迈步走了过去。他没有去看邵循锦,只是拿起了那杯牛奶,机械地一口气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冰冷的、隐隐抽痛的胃里有了一丝暖意,一直紧绷的肩膀也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在仓库里,”邵循锦在他喝完后,用他惯常的语气缓缓开口道,“那个叫‘毒蛇’的,用枪指着你。”
言遇青拿着空杯子的手紧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杯底剩下的一点奶渍。他知道,邵循锦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邵循锦的眼睛无处不在。
“他不该那么做。”邵循锦的目光落在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上,又缓缓移上他那只被自己咬出伤口的食指。“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考验你、审判你,甚至用枪指着你的,只有我。”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比任何直接的宣告都来得霸道和残忍。言遇青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
他原以为,“毒蛇”的死,是计划中的一次冷酷清场。却没想到,邵循锦竟赋予了这场处决一个如此私人、如此病态的理由。
那不是安抚。那是一种宣示。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的宣告面前,都苍白无力。
邵循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言遇青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而你,”邵循锦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言遇青食指关节上那圈深刻的齿痕,眼神晦暗,“也不该伤害你自己。这也是瑕疵。”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小小的透明药膏,挤出一点,用指腹仔仔细细地涂抹在那片齿痕上。动作很轻,带着奇异的温柔,背后却是言遇青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力道。
“阿青,我不喜欢看到你伤害自己。你身上的一切,包括你的疼痛,都是我的。不属于你。”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言遇青的耳廓。
言遇青浑身僵硬,从手腕被抓住的地方开始,一阵战栗传遍全身。他能闻到邵循锦身上那股清冷的、混杂着高级衣料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这比在医疗室里那场冷酷的手术,更让他感到无处可逃和沉溺的窒息。
“今晚好好休息。”邵循锦终于松开了他的手,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张kingsize的大床。
“睡吧。”
言遇青看着他,声音干涩:“您……不走吗?”
邵循锦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我说过,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计划外’的事情发生。比如你因为伤口疼得睡不着,或者,做噩梦。”
“而且,我以为你从小到大,只有我在身边的时候,才睡得最安稳。”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言遇青最不设防的记忆深处。严苛训练后,伴随着伤痛和噩梦的那些深夜里,唯一能让他安然入睡的,确实只有这个男人守在床边的身影。
那是他依赖的根源,也是他耻于承认的、被完全驯养的证明。
言遇青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沉默。
“过来。”邵循锦走到床边,替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动作像体贴入微的伴侣。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躺下,闭上眼睛,在我看着你的情况下睡着。”
“二,”他侧过头,目光深沉地落在言遇青赤裸的上半身和腰间那唯一的浴巾上,语气平淡却暗含侵略,“我们一起躺下,我用另一种方式,让你‘累’到睡着。”
他又一次,将言遇青逼到了绝境。
“哪种,更有利于你伤口的恢复?”他轻声补充,仿佛在帮他分析利弊,“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