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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象眼 ...

  •   今天是个阴天,本来计划去坐独木舟和去原始森林。

      六月原本就是雨季,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没下雨才比较反常。南迦看了看天,说应该不会下,就是闷。他背了个小包,带着俞海生去酒店楼下坐突突车。

      季节月份加上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南迦说可惜了,这里的日出很漂亮,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而且运气好的话,日落会和日出一样漂亮。

      以后……一个客套又好听的词。

      半小时后,突突车在一条河旁停下。上车前还阴着的天,现在已经开始发橙了。放眼望去,一条土色小路穿过非洲草原般的绿地,行人和酒店导游三三两两穿过。

      这条河叫Rapti River。

      俞海生深呼吸一口,潮湿的青草味,还有藏起来的鸟叽叽喳喳带来的野生味,比加德满都清亮多了。

      他本能地对今天行程期待值很高。

      进入原始森林之前是水路,人们需要坐独木舟过去。

      俞海生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种窄窄的,一长条样的小木舟,是真的木头做的那种,削得有棱有角。两头尖,中间鼓,容量在十个人左右,宽度仅够一人一排,从前往后一列,座位就是刚搬上去的小木头板凳。

      南迦和他说,这种独木舟都是掏空一颗巨大的树做的,一会儿可能有点渗水,不用怕,没太大问题。

      两个人坐在靠船头的位置。

      南迦自动在第二个位子坐下,他后面是个亚洲女生,不好意思坐他前面,就坐在第三个板凳上,再后面是对情侣,俞海生就只能坐在第一个位子。

      酒店配的导游会一点中文,但不多,比起咖喱味的中文还不如直接说英语。

      导游大叔在船头介绍自己:“你们好,我叫巴鲁,这位叫卡普。叫我巴鲁或者巴导都可以。一趟大概一个多小时,河里有短嘴巴的鳄鱼,你们的手不要放在外面,不要大幅度转动身体。”

      小舟晃晃悠悠游起来了,肾上腺素跟着上升,实在离水面太近了,整个场景很大很大,河与两岸都又高又远,比起家楼下公园的那种多了太多太多刺激生物本能的味道。俞海生出神地想,要是这十个人里有人突然暴起,谁都跑不了。

      离奇的刺激。

      巴鲁指着远处一一开始介绍,有的词不知道怎么翻译具体,索性用一类词替代。周围的人跟着听,时不时小声交谈几句。

      南迦坐在他后面,突然拍了下俞海生右肩。

      俞海生侧过头,“怎么了。”

      南迦示意他离自己近点。

      俞海生往后挪了挪,南迦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不听他的,我给你讲。”语气神秘兮兮,带着气音。

      有点可爱。

      他本来以为南迦讲的和导游没什么区别,所以没想到会出现具体的名词。比如他顺着导游的话解释,这里主要有两种鳄鱼,恒河鳄和短吻鳄,短吻鳄的头像一个U,会吃人,恒河鳄这种嘴巴长的不吃。

      紧接着俞海生就看到岸边青绿色里浮着一只了,真·实况讲解。

      俞海生不自觉向后靠了靠。

      顺着他们见到的,南迦继续讲,那个头顶一块黑,脖子白,身子黑的是白颈鹳。哦,那个孔雀应该能看出来。你左边那有只鳄鱼。你看那,那有鹿群。小鱼你看那,就那,树枝上,红头青身的白胸翡翠,三只!

      俞海生跟着时不时抓拍,和动物园绝对不一样,这里都是野生动物,野性自由,飞啊跑啊都更有力量。

      他眼睛都跟着镜头被点亮,脸颊轻微发红,太阳也刚好打过来,南迦看着他笑了。

      船到岸边后,同行游客一个一个下船,女生给了导游200卢比的小费,俞海生想了想刚准备拿,南迦按住他的胳膊,“只给他呀?”然后眨眨眼。

      俞海生笑着说:“给你,当然也给你,要多少?”

      南迦边起身边摇头,“唉,哪有给小费问人要多少的道理,又不是抢劫,我要一个亿你给吗。”

      “这么高端的服务,我竟然有幸免费享受到,”俞海生故作深沉,又如获至宝道,“一会儿进去我不会被挟持然后变成失踪人口吧……?”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

      巴鲁带着人们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交代注意事项。无论是中文还是英语都夹杂口音,语法时有时无,现实沟通不讲究这些。

      俞海生对巴导那句话印象很深——

      他说,“Animals’ home, not people’s.”

      一个真正自然的地方。

      众人跟着巴鲁和卡普走,两个向导一前一后,其他人夹在中间,全程需要保持安静,尊重自然,也是保护自己。

      进从林前南迦从包里掏出驱蚊液和一个浅绿色的膏给俞海生,让他涂上这个。俞海生接过说谢谢。

      巴鲁喊大家两三个人一组,方便互相照应。十个人里一对夫妻,三个四十多岁结伴来的欧美背包客,一对年轻情侣,还有南迦,俞海生,和那个亚洲女生。

      女生听到两人对话,鼓起勇气迈上前一步,“你们好……你们是中国人吗?”

      俞海生转头:“嗯,怎么了。”

      女生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也是。看你们一起的,我还以为不是。”

      说着女生往南迦方向看了一眼,“你们能带我一个吗,他们都组好队了,我,还没找到人。”

      俞海生礼貌微笑:“好啊,我叫俞海生,他叫南迦,你呢?”

      女生听了觉得少见,南迦看了女生一眼,说不上来什么表情。

      她抖了抖没问什么,腼腆地对俞海生笑,“我叫顾雪,下雪的雪,这一路多多关照!”

      南迦再次从包里掏出驱蚊液大礼包递给顾雪,也跟着标准微笑,“女孩子也需要,里面蚊虫很多,拿着吧,我们还有备用的。”

      那个笑好看是好看,但有点毛骨悚然的。顾雪接过,条件反射鞠了个躬说谢谢,谢谢得幅度有点大,周围人一愣,跟着笑了。

      收拾完毕,正式进入原始森林。

      巴鲁在前面探路,手里握着棍子,“这一路上有很多植物,可能会有动物,比较看运气,”说完他示意大家看脚下,“你们看,这就是独角犀牛的脚印,印度独角犀牛也是世界上濒临灭绝的动物。见到它们不要走太近,都是野生的,我们不要打扰它们,附近有很多树屋。”

      俞海生问:“树屋?”

      南迦看他,“你会爬树吗?”

      顾雪:“爬树?!怎么还要爬树!”

      巴鲁早已经习惯了,安慰大家说独角犀牛对声响非常敏感,如果我们没有骑大象靠近,他们就会对我们发起“冲锋”,不过没太大事,保持安静跟好我就行。

      这会儿温度比早上热多了,那抹太阳落是落下去了,但依旧潮湿,尤其是在这种森林里一憋,蒸笼似的。俞海生今天穿了运动装,这会儿拉领子散热。

      “我包里有水,你把这个吃了吧。”

      南迦说着把小板递给他,还是熟悉的一板两排十二粒的药,“你脖子又红了,不过水别多喝,这趟徒步有三个多小时。”

      俞海生都没注意过敏了,接过药,“南迦,谢谢你。”

      他喝完水盖上瓶盖,叹气着笑,“感觉这一路上都在被你照顾,太麻烦你了。”

      南迦接过水也喝了一口,然后边放进包里边说:“我的人麻烦我一下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叫我的人,俞海生汗毛炸了一小下。

      没等他反应,南迦又补了句,所有的老板都是我的人,不用谢不用谢,而且好歹两万块哎,值得这种贴心服务。说完就往前走了,招招摇摇的,留下俞海生和顾雪在后面。

      顾雪推了推眼镜,目光从南迦身上过渡到俞海生那,再从俞海生那看回去,来来回回,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凑过去,悄悄说:“俞哥,你们……嗯?”

      她一副八卦语气挑了挑眉,胸有成竹的样。

      俞海生不傻,笑着回:“我们不是情侣,就是朋友。”

      “唔,”顾雪唔得音调上上下下,“我懂,朋友,好朋友,纯洁的友谊,放心,我懂的,你们不用介意我哈,哈哈。”

      说完很贴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完全已经是一副误会的样子。俞海生叹气,也没多解释。

      南迦在前面和巴鲁聊天,两人说了几句就笑了,他笑得很健康,很好看,背影完全融进这片森林。

      俞海生看着他,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他不是不明白女生的意思,也不是掩耳盗铃。他知道南迦很不一样,也知道南迦对于自己的意义很不一样,但目前为止,他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很多关系也好情绪也罢,不是一个“爱情”,两个字就能概括解决的。他觉得南迦身上有一些比爱情这个氛围更深的东西,在没彻底找到以前,俞海生不想草草对待。

      还有待观察。

      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他们见到了三米多高的栅栏一样的东西,那是攀附在古老高木下的蚂蚁窝。七八只成群结队的梅花鹿一家从他们视野里跑过,比鹿更远的地方,大了好几圈的野生犀牛安静地栖息,浑身漆黑,犀牛角闪着独有的光泽,真实的五彩斑斓的黑。再走一走他们还见到了黑熊,仔细看有老虎的脚印,而脚印不远处的草丛里野鸡和松鼠一前一后。此外,还有巨大的散落在树林里的鹿角和犀牛头骨……

      一切都在这片灰绿黄色调的大地上同时存在,微小与庞大,生命与死亡,野性与庄重融为一体,有种面对庞大自然时生命本能的敬畏。

      巴鲁这时突然停下来,他在一处潮湿地面前观察,然后立刻转身招呼人们往另一个方向走,那边有树屋。

      不远处,有野生大象在注视着他们。

      巴鲁说这里的野象会攻击人,以前有人被杀死过。不要离得太近。

      南迦说别怕,别打扰他们,别露出攻击性,他们就不会伤人。

      庞大的野象在那边缓缓前进,快要路过他们时,野象回头了。

      俞海生拿起相机,在镜头里看到了象的眼睛。

      他永远忘不掉这一幕——那是一双仁慈、又毫无感情的象眼,独属动物的浅黄色眸子就那样深深、深深地注视着人类。因为整个体积很大,所以象眼占比很小,因此稀释了一部分攻击性,但被它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放下相机,感到全身颤栗。

      不是恐惧。

      俞海生一路拍了很多照片,但依旧觉得不够,或者说照片本身不够描述这种震撼,需要真的脚踩在这片地上,用眼睛去闻,用耳朵去看,用鼻子去听,用所有感官一起混杂,融进这片原始森林才够。

      而那只野象,那双象眼未被照片记录。只有真正被这样注视过,人才能明白,有些时刻,有些生命不可玩笑化,不可凌驾于其上,不可不庄重。

      后来吃过饭、休息好后,下午的行程是坐开放式吉普,一排四个,坐车穿越整个奇特旺国家森林公园。

      南迦说,很久以前,这里是塔鲁族的居住地,这里以前也不叫国家森林公园,这里只是他们的家。

      换了一名向导,向导在那边介绍一路安全注意事项。车开进原始森林,两边时不时出现各种动物,出现野生动物,车就停下讲解,没有就继续往前开。

      总体来说靠近河流的地方比较有看头,聚集着很多鳄鱼、犀牛,以及各种其他小型动物,导游说这很正常,水是生命之源嘛。一到水边,前面的欧美人立刻掏出大炮架过去,俞海生没那么专业,象征性拍拍就放下了,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这时已经四点多了,雨憋了一天没下,到这个点竟然还有阳光。开放式吉普一开,两边多少会有灰尘漂浮,但一路下来的震撼和倦意反而觉得有灰尘的地方有种踏实感,也并不是很在意了。

      回程路上由于时间问题,动物大多见不到了,人们走了一天有些累,所以一路上清静很多。

      车一路向前,青草和湿地却一动不动,只有夕阳。

      俞海生记得南迦说过这里的落日很美,可能就是指现在。他侧脸看南迦,南迦左脸下面被夕阳印红了一块三角,能看清皮肤纹理。

      南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落日,俞海生看着他。

      周围安静极了,风声穿过,俞海生放松下来,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和风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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