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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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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最后也没能放成风筝，早上是在一声尖叫声中惊醒的。
“啊！啊啊啊！！！”
“快来人啊！”
“夫人自尽了！！”
屋外是许多人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我一睁眼发现沈知怀愣愣的望着房门。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开门走出去。四周人头攒动，声音嘈杂，没有人注意到我为什么从沈知怀房间走出来，就像没有人注意到沈知怀一滴泪都没流。
白玉珠已经被放下了，白色的绸缎被从房梁上扯断，飘落展开到地上，像化不开的雪。
沈未戚站在一旁，尸体放的不久，没什么味道。倒是地上交错的红色抓痕散出淡淡的铁锈味，他拿着一方帕子捂着口鼻。
家庭医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玉珠，叹息着摇头。冲旁边站着的沈未戚说着“节哀”，他保持着淡淡的礼貌的微笑，冲医生点了点头，送医生出门离开了。
沈知怀这才上前，伸手探在她鼻息下。之后转头把落到地上的绸缎捡起来，折了两下覆到他母亲脸上。
“走吧。”沈知怀冲我说。
“这……”四周仆人先面面相觑，两个主人的反应都不合乎情理，他们这些下人更是不知道拿这具尸体如何是好。随后又反应过来，沈知怀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估计连生死都不明白，怎么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于是他们不在说话，以一种可怜的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沈知怀，目送他离开。
“快了。”沈知怀一回到房间坐下，就喃喃自语道。
“什么？”
他摇摇头不回答我，反问道“你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让所有伤害远离你”
保护你，珍惜你，让幸福降临你身。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沈知怀的愿望，但我想这是他应得的，无论是九丈红尘，还是一叶纸鸢。
沈知怀笑了笑，表情有点难看“好吧。”
后来很多次午夜梦回，冷汗满身时，我都在想如果我能早点看到他眼里的留恋时，我们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我拍拍沈知怀的肩。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目光空洞。“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沈知怀饶过我，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拿起杯子倒水。“她那个时候不愿意跑，到了这一步又选了这样逃避，你说这究竟是勇敢还是懦弱。”
我说不出来，沈知怀似乎也不太在意我的回答，把手里的杯子递过来。“蜂蜜水，压压惊。”
我接过水一饮而尽，蜂蜜放的不多，水不是太甜。
“今天还在下雨，我们又放不了风筝了。”
外面雷雨阵阵，暴风鞭子一样抽打着窗，天地一片混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喝吗？”
“还可以。”我无心在意这些，“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沈未戚要做什么吗？你会不会有事？”
沈知怀歪头一笑，“你不会有事。”
我皱眉，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我是问你。”
然而他很轻易的就抽走被我握住的腕子，摸了摸我的眼角。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口中蜂蜜淡淡的甜早就散尽了，我的意识却逐渐昏沉，眼前模糊着晃动，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
沈知怀说什么来着？要做衣服，要放风筝，要射箭。我想等我醒来的时候绝对哪一件都不要陪他。
我要把他绑起来，喂他吃酸到极致的果子。让他发誓再也不会说谎，再也不会骗我。让他答应做我的狗，把他栓到链子上，从此我去哪他去哪……
冷冷的雨滴到眼睛上，滴到嘴里，我打了个寒碜，睁开眼时四周是一片漆黑的苍茫。木叶在风的作用下簌簌作响，闪电要把天地劈裂开了。
我靠躺在林子里某棵枯木的树桩上，胳膊上背上都是被拖行在地面留下的擦伤，雨水将伤口冻僵，此刻也察觉不到痛了。
我没空顾及还在流血的伤口，我没空在意上天低落的冷雨，我无法细想沈知怀丢下我的原因。我拼 命向别墅跑去。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了。
无论是住家的余婶，冰冷的白玉珠，还是本应躺在床上幻想着明天去放风筝的沈知怀都消失不见。
一切空空，天地无尘。
我向暗门走去，红色的水晶十字架安放于花架之处，扭动时雕花木架被撞击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开门！”
“沈知怀！出来！！”
回应我的只有寂静无声，我试着去掰开紧紧合着的暗门，然而门合的严丝合缝。我用指甲卡进门间仅存的缝隙，此刻只恨不得做个加长版美甲。
拜托，让我进去吧。
让我再见他一面。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我见到他吧。
不要这样对沈知怀。
不要这样对我……
指尖似乎有血流出来，我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
“咔哒”齿轮转动，门开了。
我来不及想更多，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跑过去。地板上似乎有水，走在上面滑腻腻的。要一直跑过曲折的回廊，才能走到神庙，原来这几百米的距离竟是这样漫长，要穿梭过黑暗，光阴与我的心跳。
神像前沈未戚跪在那，表情严肃到近乎虔诚。他嘴里念念有词。
“神啊，我愿把我整颗心都交给你……”
“我愿把一切都给你……”
“请你实现我的愿望……”
“神啊……”
“沈知怀人呢？”四周没有他的身影，脚下的粘液印在地面上，直到开阔明亮的神像前才展现出他鲜红醒目的色泽。
我深吸一口气，“把他交出来。”
沈未戚缓缓睁开眼，他维持着跪下的动作，转头看向我。“这里没有沈知怀，只有神与他的祭品。”
“他不是祭品，你不配做他的父亲！”
面对我的愤怒，沈未戚淡然到近乎冷漠。“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直在跟我说等什么人，不会就是你这个傻小子吧？”
我向神像处走了两步。“他跟你说什么？”
沈知怀和他绝不会是一起畅谈少男心事的关系。
“嗯我想想，这些年他说的太多，我根本记不清了。”
“我划破他的手腕，血一直在流，他喊疼，可是血还不够我不能停，只好把口子划的再大些。”
“他喊他不害怕，有人回来救他。”
沈未戚掐着嗓子“他会来的，我等着。”
“够了！”
“他怎么还不来，我还要等多久。”
“好痛，我要死了……”
“够了！我说够了！！”
沈未戚闻言哈哈笑起来，似乎在欣赏我胸口的起伏与眼神中翻涌的怒意。
“你们这些人可真是，非要问，听了又要生气。”
“你这样，他母亲也这样。”
“我再问一遍，沈知怀在哪？”我按住他想要起身的肩膀，五指用力向下掐着，指尖由红变白。
“咳……咳咳……”神像后有声音响起，我放开沈未戚冲了过去。
沈知怀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染红。我想我之前说的没错，他还是更适合白色一 点。
我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一只手揽住他的腿，把沈知怀抱起来放到离神像远些的空地处。
鞋下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如今手上胸上又粘上新的血迹，顺着沈知怀的衣服向下滴着。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还好吗？”
“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沈知怀似乎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只有牙还是白的，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更显得凄凉。
“竟然来了，就都不用出去了，你们今天就都做祭品吧。”沈未戚站起来，向神像处走去，站到他面前又转过身来，身影几乎和神像重叠。
我站起来把沈知怀挡在身后，外面雷声阵阵，有惊雷破空而下，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神啊，赐予我力量吧！”沈未戚把手覆在神像之上。刹那间，暗室天幕被撕开一条惨白的裂缝，惊雷如巨兽咆哮般轰然落地，神像金身被雷霆劈开裂缝，碎石裹挟着电光四散，诡异的面容被炸为齑粉。
碎石青烟间，威严尽毁。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焦糊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未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弹起，又重重摔到地上。肉糊的味道散出来，他的身体仍在不断战粟。
我走过去一看，一只箭直直竖着，卡在被雷电劈开的缝隙中。
火焰燃烧在地面，四周没有水，枯枝败叶提供着燃料。
我跑回去，半跪在沈知怀面前。“别害怕，我带你出去。”
他身影单薄的像一只枯叶，说话声音细若蚊蝇，浑身沸腾的血液已经被放出去，只剩下抬手的力气。
他抬起沾着血的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的眼角。“别害怕，我已经许过愿望了，我们……会再见的。”
我抽了抽酸痛的鼻子。“你不是不信这个吗？我现在带你出去。”
我弯下腰巢起他的腿弯，他咳了一声，又喷出一大口血，沈知怀冲我摇摇头。“我……我出不去了。”
有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落到沈知怀脸上把血迹都稀释了。
“我们怎么见面呢，我……我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一束光亮起来，我回头看向神像处，几盏灯向这里飞来，几盏灯向外飞去。一盏灯落到他身前，我眯了眯眼，灯上逐渐浮现起三个大字：沈、知、怀。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盏灯落到我面前。不用再看了，这是魂灯。
火沿着神像周围越烧越旺了，魂灯的光亮几乎被他掩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一切的开始，我不免失笑。
怀里沈知怀的体温逐渐冷却，我只能尽量把他抱的紧一点，然而抱的越紧，我越能清晰感受到怀里的沈知怀与身后的热浪那鲜明刺目的温差。
我回头看了眼被劈的开裂的神像，忽然觉得他不是神，只是个监视者，监视着我们，监视着芸芸众生。
不过此刻我不再恐惧，不再惊慌，不再期待，不再失落。
我们一同卷缩在名为命运的血泊，等待着没有明天的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