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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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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如同最致命的病毒,在基地封闭而压抑的环境中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它没有明确的源头,却通过各种非正式的渠道——食堂的窃窃私语、休息区的交头接耳、甚至是最底层的维护人员之间的流言——迅速扩散。
“听说了吗?埃加博士当年那个失败的项目,其实成功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死了好多人吗?”
“就是因为成功了才可怕!据说找到了直接改造基因的方法,能让人变得更强壮,更聪明,甚至不怕外面的病毒!”
“那为什么封存起来?这不是好事吗?”
“谁知道呢?也许那些大人物觉得我们不配变得更好?也许……埃加博士想独占成果?”
起初,这只是底层人员的猜测和抱怨。但随着传言越来越详细,甚至提到了“进化”这个确切的代号,以及所谓“稳定进化优势”的诱人前景,它开始引起更上层的注意。
一些在早期病毒爆发中失去亲人、或者自身饱受后遗症折磨的中层技术人员和安保人员,开始用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看待埃加。
几个一直对埃加的保守政策不满的、较为激进的研究员,则在私下场合提出了“重新评估封存项目价值”的提议。
埃加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走在走廊上,能感觉到以往充满敬意的目光,如今掺杂了探究与质疑。
安全委员会的一位成员“偶然”遇见他,旁敲侧击地询问起基地早期研究的“遗产问题”。
甚至连他最得力的几个助手,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复杂。
他试图解释,试图澄清“进化”是一场悲剧而非成功,但谣言就像幽灵,你越是驱散,它似乎就变得越具体、越“真实”。
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被隐藏的真相”,而不是官方苍白无力的否认。
他过往的权威,此刻反而成了压制“真相”的佐证。
焦头烂额。埃加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着光屏上那些隐晦的质疑报告,额头阵阵发痛。
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推动这一切,而目标,直指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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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基地内部因为这股暗流而人心浮动之际,月却显得异常平静和忙碌。她一丝不苟地主持着生态循环优化项目的启动会议,认真审阅着藻类培养的报告,甚至亲自去生态区查看水培系统的运行情况。她表现得就像一个被贬黪后终于认清现实、安心于本职工作的研究员。
只有在她反锁的个人休息室里,当屏幕亮起,显示出麦尔传来的加密信息时,她脸上才会露出另一种表情。
信息很简短:“风向已变。‘初火’重燃。下一步,寻找‘薪柴’。”
月知道,“薪柴”指的是进行下一步关键实验所需的资源和场地。散布谣言只是制造烟雾,真正的火焰,需要实实在在的燃料。
她回复:“继续观察风向。‘薪柴’地点,我来设法确定。保持静默。”
关闭通讯,月调出了一幅基地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掠过代表危险区域的红色标记,最终停留在一片被标注为“前时代生物科技研究所(已废弃,高风险)”的区域上。
根据零星的侦察报告,那里基础设施损坏严重,但核心实验室的防护等级极高,或许还保留着部分可用的设备。更重要的是,它位于基地常规巡逻范围之外,且因为活跃的变异生物群而人迹罕至。
高风险,高回报。这里,很可能就是他们需要的“工作室”。
但如何到达那里,如何获取所需的精密仪器和能源,以及最关键的——如何找到“自愿”的实验体,依然是横亘在前的巨大难题。基地的物资管制极其严格,人员出入更是需要高层审批。
月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她知道,仅仅靠她和麦尔两人,很难完成这一切。
他们需要盟友,需要隐藏在基地阴影下的、同样对现状不满或者渴望改变的力量网络。
她想起了之前在生活区听到的一些模糊传闻,关于一个被称为“潜行者”的地下交易网络,他们能弄到基地明面上禁止流通的物资和信息。也许……是时候接触一下这些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人了。
就在这时,她的个人通讯器响了起来,是生活区老师的号码。月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母亲的本能让她迅速接通。
“月博士吗?很抱歉打扰您,苏音小姐在玩耍时不小心摔倒了,膝盖擦伤,我们已经做了简单处理,但她一直哭着要妈妈……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听着通讯器里老师略带歉意的声音,月的心猛地一缩。苏音哭泣的小脸仿佛瞬间出现在她眼前,冲散了她脑海中所有的阴谋与算计。
“我马上过来。”她立刻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标记着高风险的废弃研究所,然后毫不犹豫地关掉了地图。
拯救人类固然重要,但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她拿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将那个充满危险与不确定性的未来,暂时抛在了身后。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端连接着冰冷的研究与野心,另一端,则系着身为母亲的柔软与牵挂。这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撕扯,而她不知道,最终哪一方会将她,以及她所关心的一切,引向何方。
生活区学校的灯光总是显得过于明亮,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整洁。月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急促而清晰。她推开活动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小椅子上的苏音。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着,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个老师正蹲在她面前,轻声安抚着。苏音裸露的左边膝盖上,贴着一块显眼的白色纱布,边缘还渗出一点点红色。
“音音。”月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苏音听到妈妈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委屈和依赖的光芒。
“妈妈!”
她带着哭腔喊道,伸出两只小胳膊,作势要扑过来,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而瑟缩了一下,哭得更凶了。
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她快步走过去,绕过老师,蹲下身将女儿轻轻搂进怀里。苏音身上带着奶香和泪水的咸湿气息,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一颤一颤的。
“没事了,妈妈来了,没事了。”
月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声音是她自己在实验室里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抬起头,看向老师,眼神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怎么回事?”
老师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月博士,真的很抱歉。孩子们在玩追逐游戏,苏音小姐跑得太急,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了,磕在了地板边缘。我们立刻做了消毒和包扎,伤口不深,只是擦破皮,但可能受到惊吓不小……”
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她没有责怪老师,意外在所难免。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苏音的膝盖,确认处理得当后,才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乖,不哭了,妈妈在这里。音音很勇敢,对不对?”
苏羡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在一边,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他看着哭泣的妹妹,又看看妈妈,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仿佛妹妹受伤是他的失职。
月注意到了儿子,空出一只手,也将他揽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羡羡,妹妹只是不小心。”
苏羡紧绷的小身体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月抱着苏音,牵着苏羡,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苏音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在妈妈温柔的安抚和一块甜糖的安慰下,终于止住了哭泣,趴在月的怀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月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坐在床边,凝视着苏音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细腻的脸颊。
这一刻,实验室的野心、埃加的阻挠、与麦尔的密谋、那些关于进化与未来的宏大命题,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剩下眼前这个小小的、需要她保护的生命。
苏羡安静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靠着床沿,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旧的齿轮零件,那是月从废弃零件箱里捡回来给他玩的。
“妈妈,”苏羡忽然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犹豫,“你最近……很忙吗?”
月回过神来,看向儿子。苏羡没有抬头,依旧摆弄着那个齿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是有点忙。”月轻声回答,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最近确实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到了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项目”上,对孩子们的关注少了很多。
“哦。”苏羡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苏音今天一直想等你回来,给你看她用彩纸折的小鸟。”
月的心又被轻轻刺了一下。她看着儿子故作成熟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种渴望关注却又害怕打扰大人的小心翼翼。
“等妹妹醒了,我们一起看,好不好?”月柔声道,“羡羡,妈妈答应你,以后……尽量多陪陪你们。”
苏羡这才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嗯!”
安抚好孩子们,月走到狭小的厨房区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回头看了看卧室里安睡的女儿和安静看护着妹妹的儿子,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他们吗?为了让他们不必生活在这个压抑的、时刻面临外界威胁的基地里,为了让他们能在一个更广阔、更安全、更美好的世界里成长?
这个信念,如同坚固的基石,再次支撑起她的决心。是的,进化之路需要牺牲,需要弄脏双手。
但如果这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干净的未来的唯一途径,那么,所有的罪孽都由她来背负好了。
她走到通讯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这个频道不属于麦尔,而是她通过一些隐秘渠道获得的、可能与“运输者”网络联系的接口。
通讯请求发出了很久,就在月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放弃时,通讯器屏幕闪烁了一下,连接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