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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Chapter 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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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记录所有数据!”月的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生命体征、能量波动、细胞活性变化、神经反射模式、基因表达序列……一点都不能漏掉!这是最重要的样本!”
她猛地冲向一旁的控制台,双手如同穿花蝴蝶,在布满灰尘的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调出密密麻麻的监控读数和波形图。屏幕上,代表纪星生命状态的曲线如同癫痫患者般剧烈地起伏、跳跃,几次猛地跌入代表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警报灯闪烁不定,却又在下一秒,被一股顽强的、未知的力量强行拉回,甚至冲得更高。
“他的细胞……不是在正常分裂,而是在重组!结构在改变!”月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新陈代谢速度提升了三百倍……四百倍……还在增加!这怎么可能……普通的□□早就该崩溃了!是那种基因在支撑!这简直是……奇迹!”
麦尔没有回应,他正试图用额外的固定装置,去控制住纪星那因为力量暴涨而更加剧烈的抽搐的身体。
纪星的力气变得奇大无比,那新生的、锋利的爪尖在空中胡乱挥舞,几次带着破空之声,险些划破麦尔手臂上薄薄的防护服。麦尔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近乎虔诚的兴奋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的诞生过程。
“忍耐一下,小家伙,”麦尔低语,声音带着一种与他此刻行为截然相反的、扭曲的温柔,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催眠,“痛苦是进化必经的阶梯,是旧形态瓦解时必然的阵痛。等你醒来,你将拥有改变世界、定义规则的力量……你会理解我们,甚至会……感谢我们的。”
他的手指,甚至尝试着想去触摸纪星那异变的手爪,但在触及前又谨慎地缩回。
“呃啊——妈妈……爸爸……好痛……月阿姨……救……”
纪星无意识地哭喊着,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那声模糊的“月阿姨”,再次像一根微小的冰刺,轻轻扎了月一下。
她眼前似乎闪过苏音那张粉嫩可爱的脸蛋,以及她张开双臂索要拥抱时依赖的眼神。但下一刻,她眼角余光瞥见屏幕上再次疯狂飙升的、代表某种前所未有能量层级的读数曲线,那曲线如同咆哮的海浪,冲击着仪器设定的上限阈值!那点细微的、属于人性的刺痛瞬间被更大的狂喜和野心彻底吞噬、取代。
“能量阈值突破了第三临界点!麦尔,我们是对的!埃加那个老顽固,他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生命层次的跨越!他只会抱着他那套过时的伦理教条腐朽!”
月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她猛地转过身,看向实验床上那个正在痛苦熔炉中挣扎、形态发生着非人蜕变的幼小身躯,眼神里再也没有半分动摇,只剩下对“成功”这个终极目标的极致渴望和冷酷决心。
“继续观察!注射稳定剂,不能让他体内的能量过早失控导致崩溃!必须引导这股力量!”
月果断地下令,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麦尔立刻执行,动作迅捷地从冷藏箱中取出另一管淡蓝色的药剂,毫不犹豫地再次刺入纪星另一条胳膊的血管。
随着药剂的推入,纪星身体的剧烈挣扎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但皮肤下的蠕动和骨骼发出的、细微却密集的“咯咯”声却更加明显、更加骇人,仿佛他的整个骨架都在被无形的手强行拆解、重塑。那野兽般的利爪已经彻底成型,幽暗的紫光在锋利的爪尖流转,仿佛凝聚着毁灭性的力量。
实验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仪器运行发出的单调嗡鸣、纪星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野性的喘息,以及月和麦尔那因为极度兴奋而无法抑制的、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并肩站立在人类伦理与道德的边界之外,凝视着他们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眼中倒映着的,是一个幼小生命在极致痛苦中挣扎、扭曲、蜕变的身影,以及那身影之后,他们所窥见的、属于“神”的领域的、那一丝危险而迷人的微光。
月缓缓走到床边,俯视着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却又开始隐约透露出某种非人威严的小脸。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停顿,似乎想要去触摸那变异的手爪,感受那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角质的前一刻,她还是停住了。
她看着纪星那双已经彻底失去人类焦距、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未知野性的竖瞳,用一种近乎梦呓般、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的声音,低低地呢喃,既是对纪星说,也是对自己和麦尔宣告:
“撑过去,纪星……然后,带我们……触摸神明。”
纪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介于绝望呜咽与狂暴咆哮之间的声音,仿佛是对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最后的控诉,又像是某种沉睡在他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即将彻底苏醒前的、充满威压的呢喃。
他的身体,在药剂、痛苦以及那被称为“神之基因”的未知力量共同作用下,正朝着一个超越所有人认知、未知而可怕的方向,不可逆转地、彻底地蜕变。
实验室的惨白灯光,将这一切无声地记录下来,仿佛一场冰冷祭坛上,献给未知未来的、活生生的献祭。
实验室内的狂热气氛达到了顶点。
能量读数如同失控了一般,冲破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预设的理论上限,屏幕上的曲线狂野地舞蹈,发出连绵不绝的、象征突破的悦耳提示音。
纪星身体上的异变也在加剧,除了那双已经完全非人的利爪,他的脊背处皮肤不断起伏,似乎有某种骨质结构正要破体而出,细密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状纹路开始沿着他的颈侧向脸颊蔓延。
他的嘶吼声中,属于孩童的哭喊成分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充满威胁性的、仿佛来自远古荒原的咆哮。
“看这能量层级!看这生命形态的适应性重构!”麦尔几乎是在呐喊,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由他们亲手创造的神迹,“我们成功了,月!我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就是桥梁,就是钥匙!”
月的脸上也焕发着一种近乎晕眩的光彩,长久以来的压抑、不被认同的愤懑,此刻都化作了极致的兴奋和胜利的快感。
她紧握着操作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纪星,仿佛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一件由她参与锻造的、活的神器。
“稳定剂正在起效,能量波动曲线趋于……等等!”月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猛地蹙起。
屏幕上,那原本应该在高位形成稳定平台的能量读数,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荡,不再是充满力量的攀升,而是如同癫痫发作般的乱颤。
代表纪星生命体征的几条曲线,之前虽然惊险但始终顽强,此刻却像断了线的风筝,猛地向下俯冲,直插代表生命衰竭的深红色区域!
刺耳的、代表生命危险的尖锐警报声取代了之前的突破提示音,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两人心头的狂热火焰。
“怎么回事?!”
麦尔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他扑到监控设备前,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急转直下的数据,“能量在失控反噬!细胞活性在暴跌!代谢速度……崩溃了!”
实验床上,纪星那充满力量的挣扎和咆哮也骤然衰弱下去。
他身体上那些惊人的异变,如同退潮般开始消散。
锋利的爪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回缩,脊背处隆起的鼓包平复下去,皮肤上蔓延的鳞状纹路也迅速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皮肤开始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如同蒙尘的石膏,细密的裂纹从注射点开始蔓延,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他不再嘶吼,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弱、断续的“嗬嗬”声,嘴角溢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那蓬勃的、令人心悸的“神性”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泄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预兆。
“不……不可能!‘神之基因’怎么会失败?!”
麦尔状若疯癫,徒劳地试图操作仪器,注入更多稳定剂,但系统显示纪星的身体已经无法接受任何外来干预,他的生理系统正在全面崩解。
月脸上的光彩彻底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迅速变得冰冷的小小身躯,看着那张曾经洋溢着天真笑容、此刻却布满痛苦和死气的脸。
刚才被狂热和野心压制的所有情绪——对同事的愧疚,对利用孩童的卑劣,对这条鲜活生命的漠视——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滔天的懊悔和自我憎恶,瞬间将她吞没。
“我们……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们竟然……我们竟然用他来做这种……”
她说不下去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想起了纪星甜甜叫她“月阿姨”时的样子,想起了他父母信任地将孩子托付给基地时的眼神。
而她和麦尔,却将这信任践踏在脚下,将这孩子变成了满足他们野心的实验品,最终推向毁灭的深渊。什么触摸神明,什么证明自己,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丑陋、如此罪恶!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麦尔猛地转身,双眼赤红,既有实验失败的挫败,也有被月情绪感染的烦躁,“失败了!全完了!我们必须立刻……”
他的话没能说完。
“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实验室厚重的金属门外传来,整个房间都随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月和麦尔同时一震,骇然望向门口。
紧接着,是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以及能量武器解除保险特有的“滋滋”声。一个冰冷、严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进来,穿透了隔音门: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联邦执法队!你们涉嫌进行非法禁忌实验!立刻解除武装,打开大门投降!重复,立刻投降!”
追查他们的人,到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就在他们实验失败、心神大乱的这一刻!
月的脸色瞬间由惨白变为死灰,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懊悔、恐惧、绝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麦尔的反应却极快,失败的愤怒和突如其来的危机,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冷酷和决断。他一把抓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装有核心数据和少量珍稀样本的便携式冷藏箱,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月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没时间忏悔了!不想被抓住送上军事法庭,就跟我走!”
麦尔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锐利如刀,扫向实验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货架的应急通道。
月被他拖拽着,踉跄地跟随着。在被迫转身奔向逃生通道的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实验床上,纪星小小的身体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皮肤灰败,气息全无,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那失败的实验而彻底流逝。一片死寂。
那一刻,月的心如同被撕裂,巨大的痛苦和罪恶感几乎将她压垮。
麦尔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将她拽进黑暗的应急通道,反手启动了通道内的自毁程序倒计时和一道厚重的隔离闸门。闸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实验室,也隔绝了那个他们亲手毁灭的“实验体”。
实验室里,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门外执法队试图破门的撞击声,以及自毁程序冰冷的电子倒计时音在回荡。
“十…九…八…”
执法队的破门工具终于熔断了门锁,大门被猛地撞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能量枪的红点扫过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最终停留在实验床上那具小小的“尸体”上。
“报告!目标已逃离!发现一名……儿童实验体,生命体征……消失。”
“…七…六…五…”
没有人注意到,在惨白灯光照射下,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连接在纪星胸腔处的、原本已经拉成一条直线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
“……四…三…”
极其微弱地,几乎是幻觉般地……
“……二…”
跳动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颤抖的、却无比坚定的波峰,挣扎着,突破了死亡的基线。
“……一。”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微弱,缓慢,但确实无疑。
纪星那已然灰败的胸腔,开始了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那颗被认为已经停止的心脏,在他的胸腔深处,违背了所有观测数据,以一种顽强到不可思议的姿态,缓缓地、挣扎着,重新开始了跳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场失败的、毁灭性的实验废墟之下,在那濒临彻底死亡的黑渊边缘,被悄然唤醒,或者……被强行留住了。
自毁程序的最终倒计时归零,刺目的红光与爆鸣声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