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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   缪维桢的作战计划代号“净空”,字面意思是清理天空,实际是要把躲在云层里的秃鹫一只只揪下来拔毛。
      计划核心简单得近乎粗暴:用温翎做饵。
      不是真饵,是假饵——故意泄露“第二次全网络意识共鸣测试”的假情报,把联盟明面上的兵力像磁铁般吸附在桃园镜海周围,制造内部空虚的假象。然后,在远离镜海的“十字礁”星域——一个战略位置重要但防御薄弱的资源中转站——张开真正的捕兽夹。
      “十字礁有我们三号能源储备库,储量够一支舰队用半年。”缪维桢在全息沙盘前解释,指尖点在星图那个不起眼的光点上,“瞿北辰如果想重创联盟,或者试探我们真实的军事实力,这里是他无法忽视的目标——一块看起来诱人、且守卫似乎被调走的肥肉。”
      韩仲盯着沙盘,粗壮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风险呢?万一他不上钩,或者看穿了……”
      “那就当实战演习。”缪维桢的声音冷得像液氮,“但根据罗砚截获的加密通讯片段,他们对‘第二次测试’的消息反应活跃度提升了百分之三百。贪婪是最好的诱捕剂。”
      温翎全程参与了会议。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在数据板上记录几个关键点。等讨论结束,他才抬眼看向缪维桢:
      “我需要做什么?”
      “照常训练。”缪维桢与他对视,深褐色眼眸里有种不容置疑的专注,“你越稳定,镜海的核心反应越真实,诱饵就越香。其他事,交给我。”
      这句话里的“交给我”三个字说得极轻,但重量压得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那是一种近乎绝对的信任——把命交出去,把整个文明的希望交出去,交给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手段狠厉、却从未失手过的男人。

      假情报开始像病毒般扩散。
      不是通过官方渠道,是通过那些早就被标记的“漏洞”——某个基层通讯官的私人终端,某个后勤官的加密日记,某个技术员无意间在酒吧的抱怨。信息碎片化,不完整,但拼凑起来能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联盟要搞大动作,温翎要玩命,所有兵力都在向镜海集结。
      韩仲的舰队在某个清晨“例行巡逻”时消失了。不是跃迁,是进入星阑开发的“相位隐形力场”——那力场不是让舰船看不见,是让舰船的存在感从物理世界“暂时剥离”,像把鱼从水里捞出来放进另一个维度。维持时间有限,能耗巨大,但足够打一场伏击。
      罗砚的特战队像水滴渗入沙土。他们换上不同部门的制服,接管了能源节点、通讯枢纽、甚至餐厅的监控系统——罗砚的逻辑是:如果内应要搞破坏,总得吃饭吧?
      一切就绪后,等待开始了。
      等待像钝刀子割肉。第一天,十字礁风平浪静;第二天,边境哨站报告有小股骚扰;第三天傍晚,求救信号终于炸开:
      “十字礁遇袭!敌方规模……至少三支满编舰队!装备……见鬼,那是联邦第七代主力舰才有的火力!”
      通讯背景里是爆炸的轰鸣和金属撕裂的尖啸。信号在三十秒后中断,像被掐断喉咙的呼救。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缪维桢。
      后者站在主控台前,脸色平静得像在听天气预报。他看着星图上十字礁的位置——那里已经亮起刺目的红色警报光,代表敌舰的光标像闻到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入。
      “按计划,”他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锥砸进地面,“驻守舰队,‘溃败’。”
      命令下达。十字礁的守军开始“慌乱后撤”——撤退路线经过精心计算,既要显得狼狈,又要确保关键设施不被真炸毁。敌舰果然上钩,大胆突入核心区域,舰炮开始轰击能源储备库的外壳。
      就在第一层装甲被撕开的瞬间,空间扭曲了。
      十字礁星域外围,虚空像被揉皱的纸般泛起涟漪。韩仲的主力舰队从相位隐形中“浮现”,不是一艘艘出现,是像从幕布后突然掀开整支军队。舰炮充能的光芒在黑暗中连成冰冷的星环,瞬间完成合围。
      “开火。”韩仲的声音在舰队频道里响起,平静得可怕。
      死亡之网在下一秒织成。密集的炮火不是点射,是覆盖——能量束、实弹、重力鱼雷,所有武器系统以最大效率倾泻火力。敌舰的护盾像肥皂泡般碎裂,装甲被撕开,引擎舱炸成绚烂的烟花。
      战斗持续了十七分钟。十七分钟后,敌方舰队只剩下三艘重伤旗舰还在挣扎,其余已化作太空垃圾。
      “抓活的!”韩仲吼,“老子要看看谁在——”
      话没说完,那三艘旗舰的引擎同时过载。不是逃跑,是自毁——暗红色的能量从舰体裂缝里迸射,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喷血。然后它们调转方向,用残存的动力撞向最近的小行星带。
      爆炸的光吞没了那片星域。冲击波让韩仲的旗舰都晃了晃。
      “操。”韩仲盯着屏幕上的白光,狠狠砸了下控制台,“真他娘够绝。”

      净空行动的战报在四小时后送达镜海。
      胜利。敌方舰队全灭,联盟内部揪出七个内应节点,缴获部分加密通讯设备。代价是十字礁储备库外壳轻度损伤,修复需三天。
      会议室里气氛微妙。胜利是真的,但没人笑得出来——因为最后那场自杀式撞击,因为那些内应在被捕时都选择了同样的结局:服毒、自爆、或者用藏着的微型武器给自己脑袋开洞。
      罗砚的审讯报告在深夜送到缪维桢桌上。报告很薄,但字字沉重:
      【敌方人员对“虚空之潮”认知模糊,部分甚至表示怀疑。核心信念为“重建联邦荣光”、“清除联盟暴政”。反复提及“净化武器”概念,描述模糊,但坚信其存在且威力超越稳定场。初步判断:敌方被灌输某种扭曲意识形态,战斗意志源于信仰而非生存需求。】
      温翎读完报告,沉默了很久。手指在纸页边缘无意识地摩挲,把纸张磨出毛边。
      “他们在为一套谎言战斗。”他最后说,声音很轻,“而且准备为这套谎言去死。”
      缪维桢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所以摧毁舰队没用。要摧毁制造谎言的人,以及制造谎言的那套……机器。”
      他转身,深褐色眼眸在昏暗光线里像两潭深水:
      “我们得调整策略了。这不是战争,是手术——要把肿瘤连根挖掉,不能只切掉表面的溃烂。”

      就在联盟高层商讨下一步行动时,桃园镜海外围检查站传来了紧急通讯。
      一个自称“夜枭”的男人要求面见温翎或缪维桢,声称掌握关于“净化武器”的关键情报。通讯官调出监控画面——男人站在安检通道里,戴着宽檐帽,衣着普通,但站姿笔直得像标枪,眼神锐利得像磨过的刀。
      罗砚亲自去接人。他没带太多警卫,只带了两个队员——如果对方是刺客,人多没用;如果真是送情报的,人多会吓跑。
      夜枭——真名雷昊——被带到审讯室时很配合。他主动交出所有随身物品:一把老式激光手枪,一盒军用口粮,一枚怀表。怀表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女子笑容温婉,眼睛像月牙。
      “我叫雷昊,前联邦‘暗影’部队,代号夜枭。”他坐下,背挺得笔直,“为瞿北辰工作过,直到我发现他所谓的‘净化计划’。”
      审讯室里光线调得很暗。缪维桢坐在阴影里,只有指尖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打破寂静。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雷昊。
      “净化武器不是炸弹,不是能量炮。”雷昊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它叫‘心渊’,是个意识干扰网络。技术原理和‘罗酆残响’同源,但规模和应用方向……完全相反。”
      他详细描述了“心渊”的运作模式:隐藏在民用通讯基站、能源中转站、甚至家用终端的底层代码里,发射特定频率的意识波。不是强制控制,是潜移默化地放大——放大恐惧,放大猜疑,放大对“异己”的排斥,最终导向对现有秩序的否定,以及对“纯净过去”的盲目向往。
      “瞿北辰认为,文明的衰败源于智慧生命自身的‘劣根性’——贪婪、短视、内斗。”雷昊扯了扯嘴角,那不算笑,“所以他要把所有人都‘洗’一遍,洗掉‘杂质’,留下‘纯净’。他把自己当成了……园丁,或者说,上帝。”
      “你为什么会背叛他?”缪维桢终于开口,声音像冰面下的暗流。
      雷昊沉默了很久。他拿起桌上的怀表,拇指抚过照片表面:
      “为了我妻子林雪。她是联邦顶级通讯工程师,‘心渊’项目的早期参与者。她发现了项目的真正目的,想阻止……然后她就‘意外’去世了。官方报告是实验事故,但我知道不是。”
      他抬起眼,眼底有压抑多年的火焰:
      “我潜伏了三年。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毁掉那东西——毁掉这个试图把所有人都变成提线木偶的怪物。”
      他提供了十七个可能的“心渊”节点坐标,三个瞿北辰的疑似藏身处,以及一份“心渊”测试频率的预估范围。信息很零碎,但每一条都能和联盟之前监测到的异常数据对上。
      审讯持续了三个标准时。结束后,缪维桢立刻召集核心团队。
      “可信度?”他只问了三个字。
      星阑调出数据比对:“节点坐标中有四个与我们的异常意识波动区域重叠度超过百分之八十。他对‘罗酆残响’技术的描述……专业到令人不安。”
      罗砚补充:“林雪的身份已核实。三年前死于代号‘深蓝’的实验事故,档案有被修改的痕迹。雷昊的背景……基本属实。”
      安东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从技术角度看,大规模意识干扰完全可行。尤其是如果我们的大部分民众都接入了意识网络——那等于给敌人开了后门,还是正门。”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
      温翎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那是他压力大时的习惯动作。他抬头看向星图,看向那片代表“虚空之潮”的、正在缓慢靠近的阴影。
      “所以瞿北辰在等。”他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等我们与‘虚空之潮’对抗到最关键时刻,等所有人的意识都集中在网络上……然后他启动‘心渊’,从内部瓦解一切。”
      “比那更糟。”缪维桢的声音冷得像深空辐射,“‘心渊’会扭曲认知。到时候,我们守护的人可能会变成攻击我们的人——而他们还会坚信自己是在‘净化邪恶’。”
      罗砚看向温翎:“雷昊怎么处理?”
      “暂时控制,但给予基本尊重。”温翎沉吟片刻,“我们需要他提供更多信息。同时,验证他给的情报——要快,‘虚空之潮’不会等我们。”
      命令迅速下达。罗砚的安全部门开始排查民用通讯枢纽;星阑和安东尼的团队全力分析“心渊”的可能攻击模式;韩仲的舰队进入二级战备,随时准备突袭可疑坐标。
      联盟这座刚刚赢得一场胜利的机器,再次开始全速运转——这次不是为了对抗看得见的敌人,是为了对抗一种即将在每个人脑子里滋生的、无形的瘟疫。

      深夜,镜海指挥塔楼的露台。
      温翎独自站在栏杆前。夜风很凉,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紧贴身体,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他望着下方平静如镜的海面,望着海面倒映的星空——那些星光来自亿万年前,有些恒星已经死了,但光还在旅行,像文明的余烬在虚空中流浪。
      轻微的脚步声。他没回头,但身体放松了些——能在这个时间、以这种节奏靠近他的人,只有一个。
      缪维桢走到他身后,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外套还带着体温,以及淡淡的、属于对方的味道——烟草、枪械保养油、还有某种冷冽的、像雪松般的气息。
      “还在想‘心渊’?”缪维桢的声音很低,几乎融进夜风里。
      温翎轻轻“嗯”了一声。他向后靠去,背脊贴上对方坚实的胸膛。缪维桢的手臂环上来,稳稳地圈住他的腰——不是拥抱,更像某种宣告所有权的姿势。
      “兵来将挡。”缪维桢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细微的震动,“他能造,我们就能拆。”
      顿了顿,他补充,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近似温柔的成分:
      “别把所有的担子都往自己肩上扛。你不是一个人。”
      温翎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他转过身,在朦胧的星光下看向缪维桢。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不再冰冷,而是像这镜海一样,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复杂而深沉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对方下颌的线条——那里绷得很紧,像永远处于临战状态。然后指尖向上,抚过微蹙的眉间,像是想抹平那些被时间刻下的、与担忧有关的痕迹。
      缪维桢捉住了他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温翎能感觉到对方手掌的厚度,以及那些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那只手很稳,但此刻,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虚弱,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失控的情绪。
      “维桢。”温翎轻声唤他。
      这一声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缪维桢猛地低头吻住他。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克制——它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带着确认存在的急切,带着某种“如果你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那我就先把你吞进肚子里”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温翎在最初的怔愣后,闭上了眼睛。他抬手环住对方的脖颈,生涩但坚定地回应。这不是欲望,是比欲望更深的确认——确认彼此还活着,确认在末□□近的阴影里,还有一处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重担的避风港。
      夜风从露台掠过,吹不散两人之间升腾的温度。距离在厮磨中消弭,最后一点名为“克制”的防线悄然溃散。
      温翎仰着头,承受着这个滚烫而沉重的吻。他能感觉到缪维桢紧绷的肌肉下蕴含的力量,以及那力量在面对他时极力压抑着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身体在轻微颤抖,但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某种陌生的、被全然包裹所带来的悸动——像深海鱼第一次浮出水面,被阳光烫得不知所措。
      星光缱绻,镜海无声。
      指挥塔楼之外,是广袤的星空与沉睡的基地。而在这方寸露台上,隔绝了所有喧嚣与危机,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以及两颗在绝望边缘相互确认的心跳。
      缪维桢的唇移到他耳畔,声音沙哑而滚烫,不再是平日冰冷的命令,而是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承诺:
      “你是我的。谁也别想碰,谁也别想毁。”
      温翎无力回应,只能更紧地依偎着他,在情感的浪潮中沉浮。外套滑落在地,无人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息。
      缪维桢用残存的外套将温翎仔细裹好,打横抱起,走向塔楼内的休息室。温翎疲惫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那有力而稍显急促的心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不是安全,是安宁。像在风暴眼里,终于找到了可以暂时栖身的礁石。
      身体的靠近,打破了最后一道无形的界限。那是在绝望与压力交织的黑暗里,两个灵魂确认彼此存在的最原始方式。没有承诺,没有誓言,只有肌肤相贴的温度,和汗水交织时咸涩的真实感。
      缪维桢将他安置在床铺上,从身后紧紧拥住。手臂保护性地环在他腰腹,像一道永远不会松开的枷锁,也像一面隔绝所有危险的墙。
      “睡吧。”他在他发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终于恢复平日的低沉,“我在这里。”
      温翎闭上眼。身后传来令人安心的体温和心跳,长期紧绷的神经像被剪断的弦,彻底松弛。他沉入无梦的睡眠,像沉入镜海最深、最静的底部。
      窗外,镜海依旧平静如镜,倒映着亘古不变的星光。
      而星光之下,一场新的战争已在暗处打响。
      这一次,战场不在星空,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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