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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温翎被软禁在医疗舱的消息像病毒,三小时内传遍整个基地。起初是窃窃私语,然后是公开质疑,最后演变成不同阵营间的对峙——走廊里穿不同制服的人开始刻意避开彼此,食堂的座位自发分成两派,连空气都带着火药味。
      缪维桢签署撤销温翎指挥权的命令时,在场的高级军官有十三人。命令文本只有三行字,但每行都像一把刀:
      【一、即日起暂停温翎盟约执掌人军事指挥权限。】
      【二、联盟军队最高指挥权移交安全部部长缪维桢。】
      【三、此命令有效期至温翎健康状况恢复并经医疗委员会确认。】
      会议室静得像真空。星阑第一个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
      “哥哥,你不能——”
      “我能。”缪维桢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因为我是现在唯一还能保持清醒判断的人。”
      他把医疗报告推到桌中央。白纸黑字,安东尼的签名在页尾像某种判决:神经损伤等级三级,意识过载导致的器质性病变,建议强制休养至少六个月。
      “你们可以质疑我的决定,”缪维桢环视全场,深褐色眼眸像两潭结了冰的深井,“但质疑之前,先问问自己:是想要一个活着的温翎,还是一个死在链接座上的烈士?”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太残忍——联盟需要温翎活着,哪怕是以失去他为代价。

      权力移交的过程像一场缓慢的凌迟。
      韩仲的反应最快也最直接。他在接到调防命令的第三分钟直接接通缪维桢的私人频道,背景音里是战舰引擎预热时的低频嗡鸣:
      “除非殿下亲自下令,否则‘铁砧’舰队不会移动半米。”
      缪维桢对着屏幕,只说了四个字:“执行命令。”
      通讯切断。但韩仲的舰队确实没动——不仅没动,还开始加强防御,炮口若有若无地指向镜海方向。
      更麻烦的是意识链接项目。星阑尝试接替温翎的位置,但镜海核心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不是拒绝,是彻底的寂静,像一颗真正的死星。她加大了能量输出,直到监测仪器发出过载警报,核心依旧沉默。
      “它只认温翎哥哥。”星阑摘下数据头盔,银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就像……只认一个主人的猛兽。”
      缪维桢对此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平静。他甚至没有皱眉,只是点了点头:“那就暂停。当务之急是稳定战局,不是伺候一个挑食的武器。”
      他的决策开始变得独断。当侦察兵报告联邦在边境集结了至少三支满编舰队时,他在军事会议上摊开星图,用红笔划掉七个外围据点:
      “这些,放弃。”
      会议室炸了锅。一位从赛义国时代服役至今的老将军拍案而起,花白的胡子因愤怒而颤抖:“放弃这些据点,等于把半个联盟的纵深防御拱手让人!你这是自断手足!”
      缪维桢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深空辐射:“将军,您有两个选择:要么执行命令,要么现在就交出指挥权——我亲自送您回赛义国养老。”
      老将军瞪了他三秒,然后摘下肩章狠狠摔在桌上:“老子不伺候了!”
      他带着自己的亲信部队连夜离开。分裂的第一道裂痕,像瓷器上的冰纹般无声蔓延。

      医疗舱里,温翎的情况确实不乐观。
      根据轮值看守的士兵记录:他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其余时间要么昏睡,要么陷入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浑身冷汗,无意识地重复某个词——有时是“维桢”,有时是“K-7”,有时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凯斯医生建议进行心理疏导,温翎总是摇头。不是拒绝,是某种更深层的疲惫——像溺水者连抬手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在惩罚自己。”凯斯私下对阿缘说,声音压得很低,“为那些他没能救下的人,为那些他必须牺牲的人。领导者最容易患的病,就是把所有死亡都当成自己的错。”
      阿缘在培育新的星泪兰时,总是忍不住望向医疗舱的方向。她手里的植物发着柔和的微光,但她的眼神很暗:
      “我不相信部长会变成这样。这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但怀疑像霉菌,在不见光的地方疯狂生长。连罗砚都在执行命令时开始迟疑——当他奉命“请”走几位坚持要见温翎的官员时,特战队员们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眼神交换时带着某种无声的疑问。
      这种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观察者的眼睛。
      深空某处,瞿北辰听着最新汇报,手指在扶手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分裂比预想得更快。看来那三十万条人命,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分量。”
      他下达指令:暗中支持韩仲等人的“勤王”行动,提供假情报、假坐标、甚至假武器;同时向缪维桢传递消息,暗示温翎的支持者正在策划政变,准备武力夺权。
      计策像精心调配的毒药,每一滴都滴在最脆弱的神经上。
      缪维桢收到情报的当天,医疗舱的守卫增加了一倍。罗砚奉命“逮捕”了七名与韩仲来往密切的官员——逮捕过程很“顺利”,因为那些官员几乎没有反抗,只是用沉默的眼神看着特战队员,像在看一群迷路的羔羊。
      而韩仲在得知消息后,果然率舰队向镜海逼近。战舰的引擎尾焰在星空中划出危险的轨迹,像无数把指向心脏的刀。
      内战,像拉开保险的枪,抵在了所有人的太阳穴上。

      没人注意到,在这一切混乱中,星阑悄悄改进了意识链接装置。她加入了新的安全协议,优化了能量导流路径,甚至重新设计了温翎的链接座——新的座舱更符合人体工程学,能最大程度减少神经负荷。
      也没人发现,罗砚的特战队在“逮捕”官员时,总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真正核心的人物——那些被带走的,要么是早就被标记的投机者,要么是演技过关的自己人。
      更没人知道,在医疗舱最深处的隔离室里,温翎正对着墙壁。墙壁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平时不透明,但在特定频率的能量刺激下,会变得半透明,映出隔壁房间的光影。
      此刻,墙壁上浮现出一行字,是用指尖在对面划出来的痕迹:
      【韩已就位。】
      温翎看着那行字,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

      韩仲的舰队在镜海外围摆开进攻阵型时,整个星域静得像坟场。
      战舰的主炮开始充能,幽蓝的能量在炮口凝聚,光芒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危险的蛛网。曾经的战友隔着能量护盾冷冷对峙,通讯频道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交出温翎殿下。”韩仲的通讯直接切入指挥中心,他的全息影像站在舰桥上,手按在佩剑剑柄上——那是赛义国的古老礼仪,意为“最后一次和平警告”。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缪维桢。”
      指挥中心里,军官们的呼吸都放轻了。星阑焦急地看向哥哥,却见后者面无表情地回应:
      “韩将军,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叛变。立即撤军,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叛变?”韩仲怒极反笑,笑声通过扩音器传出,带着金属的震颤,“软禁执政官的是谁?放弃三十万平民的是谁?我看是你想当皇帝!”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刺耳的警报撕裂寂静。
      监测官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形:“检测到大规模跃迁信号!方位……方位确认!是联邦舰队!”
      星域边缘,空间像被揉皱的布般扭曲。涟漪扩散处,一支庞大的舰队跃迁而出——不是悄悄潜入,是堂堂正正地、像参加阅兵般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为首的旗舰“北辰号”舰体上,联邦的星环徽记在舷灯照射下闪着冷光。
      瞿北辰的全息影像缓缓浮现。他站在舰桥上,穿着联邦总统的礼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他微笑着扫视对峙的双方,“需要调停吗?”
      韩仲的舰队明显骚动。几位副官交换眼神,手指在武器控制台上犹豫——与联邦合作这个念头,像吞下一只活蜘蛛般令人作呕。
      缪维桢的眼神冷得像绝对零度:“这是联盟内部事务,不劳联邦总统费心。”
      “内部事务?”瞿北辰故作惊讶地挑眉,“可我听说,你们的一位重要人物正被非法拘禁。作为星际社会的负责任成员,联邦不能坐视不管。”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精确到秒的同时——基地内部传来爆炸。
      不是一处,是三处同时炸响。指挥中心的监控画面瞬间切换:医疗舱区域浓烟滚滚,能量武器交火的光束在烟雾中穿梭,像闪电在乌云里炸开。
      “有人劫狱!”罗砚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背景是激烈的交火声和金属碎裂的巨响,“对方火力很强,我们被压制了!”
      星阑惊恐地转向缪维桢:“哥哥,这不在计划中!我们没安排——”
      “闭嘴。”缪维桢打断她,声音低得像耳语,但眼神凌厉如刀。
      他调出医疗舱区域的监控。画面里,一队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正在强攻——战术动作干净利落,配合天衣无缝,装备是联邦最新制式,连头盔上的夜视仪型号都符合联邦特种部队的配置表。
      他们突破了三道防线,正在用破门炸药轰击隔离室的合金门。
      “启动应急方案。”缪维桢终于下令。
      “可是温翎哥哥他——”星阑的声音带着哭腔。
      “执行命令!”
      缪维桢猛地转身。那一瞬间,星阑看见他眼底深处的东西——不是慌乱,不是愤怒,是某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像猎人在陷阱合拢前的最后一秒。

      医疗舱区域,战斗进入白热化。
      罗砚的特战队被分割包围,只能依靠掩体勉强还击。那支神秘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一个身高接近两米、动作像机械般精准的壮汉——已经带人突破到最后一道防线前。
      破门炸药贴在合金门上,倒计时跳动:3、2、1——
      轰!
      门没炸开。
      不是炸药失效,是门从里面打开了。
      温翎站在门口。
      他穿着医疗舱的白色病号服,衬得脸色苍白如纸,连日软禁让他消瘦得几乎脱形,锁骨在领口下清晰可见。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眸清明得像雨后的森林,里面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某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清醒。
      他手里握着一把能量手枪——不是守卫的配枪,是更老旧的型号,枪身上的编号已经被磨得看不清。
      枪口在冒烟。
      显然,刚才的爆炸声有一部分来自室内。
      “放下武器。”温翎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锥砸地。
      特种部队的指挥官愣了一下。他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场景——一个应该虚弱不堪的囚犯,握着一把老古董手枪,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
      随即他反应过来,微微躬身,露出“恭敬”的神色:
      “殿下,我们是来救您的。”
      “救我?”温翎的目光扫过他们装备上的标识——那是联邦特种部队的鹰徽,但边缘的涂装故意做旧,像是想伪装成民间武装。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带着联邦制式武器,使用联邦特种部队的标准战术动作,说着联邦情报部门编写的营救台词——来救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扣动扳机。
      不是威慑射击,是精准的致命射击——能量束击穿指挥官的手腕关节,武器应声落地。这一枪快如闪电,所有人甚至没看清他抬手的动作。
      指挥官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鲜血从作战服袖口渗出。
      “看来,”温翎稳步走出隔离室,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坐实‘叛变’的罪名,好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
      他弯腰捡起指挥官掉落的武器,仔细端详枪身上的编号,然后抬眼看向剩下的特种兵:
      “告诉瞿北辰,他的‘礼物’我们收到了。顺便转告他——”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深空寒冰:
      “戏演过头了,就容易穿帮。”

      指挥中心里,星阑突然惊呼:
      “哥哥,快看星图!”
      全息星图上,原本“犹豫不决”的韩仲舰队突然开始机动。不是撤退,不是强攻,是以一个精妙的钳形阵势,包抄了联邦舰队的侧翼——动作干净利落,各舰配合天衣无缝,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勤王”部队,而是一支早就演练过无数次的伏击部队。
      与此同时,基地内部的监控画面显示:罗砚的特战队“不知何时”已经突破重围,重新控制了所有关键位置。那些刚才还在激烈交火的特种部队,此刻正被特战队队员一个个按在地上戴上手铐——投降过程顺利得诡异,像排练好的舞蹈。
      缪维桢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很浅,但星阑看见了——那是猎人看见猎物踩进陷阱时的、冰冷而满足的笑。
      他接通全频道通讯,声音传遍整个星域,传进每艘战舰、每个基地、每个戴着耳机的人耳朵里:
      “收网。”
      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砸碎了所有伪装。

      在医疗舱区域,温翎把缴获的武器交给罗砚,然后看向那些被制伏的特种兵。他们躺在地上,眼神里不是愤怒或恐惧,而是某种近乎茫然的困惑——像一群按照剧本演出的演员,突然发现剧本是别人写的陷阱。
      温翎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戏演得太真,真到连他们自己都会在深夜惊醒,真到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但无论如何,瞿北辰终于相信了联盟的内乱。而现在,是时候让他为这个错误判断付出代价了。
      在"北辰号"上,瞿北辰看着被完美包围的舰队,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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