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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番外一：镜海晨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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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镜海总裹着一层薄薄的雾，像谁悄悄给这面巨大的蓝镜子呵了口气。希望之花刚醒，花瓣上挂着露珠，一颗一颗亮晶晶的，碰一碰就簌簌地往下滚。
生态园里，阿缘正弯腰查看她新培育的“月光星泪兰”。这花怪有意思，白天瞧着素素净净的，一到晚上就自己泛出柔柔的月光色，像把一小片月亮揣在怀里养活了。
“阿缘医生，”韩仲的声音从园子门口传来，带着笑，“您这花又把巡逻队招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士兵，都憋着笑。昨晚值班的小伙子们远远看见生态园里幽幽地发光，还以为基地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发光生物，警报差点拉响。
阿缘忙直起身，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脸颊微微泛红：“对不住，我这就把光照调暗些……”
“别别别，”韩仲连连摆手，脸上笑容更大了，“大伙儿都说好看，夜里巡逻时瞧见了，心里都亮堂。就是下回您再养什么会发光的新鲜宝贝，提前跟巡逻队吱一声——省得孩子们一惊一乍的。”
正说着，凯斯抱着医疗箱路过，听见这话就笑了：“韩将军如今说话可越来越客气了。上回苏茜的工程机器人撞坏了军营大门，您那嗓门吼得，我在医疗室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能一样吗？”韩仲眼睛一瞪，“她那铁疙瘩差点把新建的能源枢纽给拆了！这是原则问题！”
能源控制中心里，“原则问题”本人苏茜正拍着桌子跟老林吵架。
“必须用星髓合金！”她手指戳着设计图，指尖都快把图纸戳出个洞来，“稳定性第一！安全第一！懂不懂？”
老林梗着脖子，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放屁！流光晶石的传导效率比星髓合金高百分之十五！工期能缩短一周！”
“效率高顶什么用？脆成那样，万一炸了……”
“你才炸了！”
星阑悄无声息地飘进来，银发在控制台的蓝光里像流动的水银。她默默调出一组数据投影在两人中间：“其实如果采用复合夹层结构，在星髓合金基底上蚀刻流光晶石导流纹路……”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她，然后继续吵，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对方脸上了。
星阑眨了眨眼，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飘走了——今天她还要和安东尼博士测试新的意识网络升级程序，可没空在这儿劝架。
指挥中心顶层的办公室，窗子开着一道缝，晨风溜进来，带着海水的咸和远处希望之花的淡香。
温翎正批阅文件，鼻尖忽然钻进一缕熟悉的茶香——清冽里带着点花果的甜。他抬起头，看见缪维桢端着茶盘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
“罗砚从赛温国带回来的。”缪维桢把白瓷茶杯放在桌角，杯身温润，热气袅袅地往上飘，“说是当地的新茶，安神。”
温翎放下笔，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杯壁时，不经意擦过缪维桢的手背——就那么一下，很快，像蝴蝶点过水面。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眼底都漾开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日常，在经历过那些战火纷飞、生死一线的日子后，显得格外珍贵。珍贵得像捧在手里的这杯茶，要小口小口地喝，生怕洒了一滴。
“今天下午……”温翎抿了口茶，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海面上碎金似的光一跳一跳的，“要不要去海边走走？阿缘说希望之花开了第二季，比上回还要好看。”
缪维桢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年轻研究员慌慌张张冲进来，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殿、殿下！部长！不、不好了！实、实验室……”
“喘匀了再说。”缪维桢皱了皱眉，声音倒还平稳，“天塌了？”
“不、不是天……”研究员扶着门框大喘气，“是、是安东尼博士的新发明……他把意识链接技术用、用在厨房机器人上了！现在机器人正在食堂跳、跳赛礼国的传统舞蹈！”
温翎和缪维桢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食堂里热闹得像个庙会。
一个厨房机器人——平时用来切菜送餐的那种——正随着不知哪儿来的音乐，笨拙地扭动着机械臂和轮子。动作说不上优雅，甚至有点滑稽，但一板一眼的，确实是在跳赛礼国那种复杂的祈福舞。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士兵们憋着笑，工作人员举着终端偷偷录像，连后厨的大师傅都拎着锅铲出来看热闹。
安东尼站在人群最前面，兴奋地往数据板上记录着什么，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看！我就说意识链接技术完全可以应用于日常生活！”看见温翎和缪维桢，他兴奋地挥手，“我打算下一步改造清洁机器人，让它们能理解‘这里需要特别打扫’的深层指令……”
“安东尼博士。”缪维桢的声音不高，但像盆冷水似的泼下来，“我记得，批准你的研究经费申请书上，用途一栏写的是‘医疗辅助与康复治疗’。”
安东尼顿时蔫了，肩膀塌下来，像棵被霜打过的草：“可是部长……这个应用前景真的很广阔……您想想，如果所有服务型机器人都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和需求……”
温翎忍着笑，声音温和却坚定：“博士，下回要做这种‘前景广阔’的实验，记得先打份报告。至少……别在饭点儿。”
正说着，跳舞的机器人突然一个趔趄，机械臂在空中划拉两下，差点带翻旁边一张摆满餐盘的桌子。围观众人“哗”一下散开，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韩仲笑得最大声，巴掌拍得啪啪响，眼泪都快出来了。
“看来这舞蹈程序还得优化优化。”星阑不知何时出现在食堂门口，抱着手臂，一脸无奈地摇头。
最后，在缪维桢“温和而坚定”的“建议”下，安东尼博士耷拉着脑袋保证，会先把精力放在“正事”上。不过看他一边保证一边偷偷往数据板上记录机器人舞蹈参数的模样，这个保证能维持多久……实在难说。
等终于从这场闹剧里脱身，太阳已经西斜了。
镜海岸边，夕阳正把海面染成一种暖暖的金红色，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罐蜂蜜，黏黏稠稠地铺开。希望之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曳，第二季的花开得确实更盛，团团簇簇的，空气里都是清甜的香。
温翎和缪维桢并肩走在沙滩上，鞋底陷进细软的沙里，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捡贝壳，笑声被海风送过来，脆生生的。
“有时候觉得，”温翎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声音轻轻的，“这样的日子……像偷来的。”
太宁静，太平常，太……不像真的。仿佛一眨眼，又会回到那些警报尖鸣、炮火连天的时刻。
缪维桢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温度一点点透过来，踏实又暖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低的，融进海浪声里：
“要是偷来的，那就一起偷。偷多久算多久。”
温翎侧过头看他。夕阳的光从侧面照过来，给缪维桢的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平常显得过于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他没忍住，笑了。
然后手指轻轻勾了勾，把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海风拂过，带着希望之花的香，带着海水的咸，还带着远处基地渐渐亮起的灯火气——一盏，两盏，越来越多，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海，和天上刚冒头的真星星呼应着。
在这个终于可以喘口气的、平平静常的日子里，他们终于能暂时放下那些沉甸甸的担子，就这样牵着手，吹吹风，看看花，听听孩子们的笑。
而这样琐碎又温暖的日常，或许正是他们曾经咬着牙、拼着命去守护的，最最珍贵的东西。
夜幕彻底落下时，两人慢慢往回走。
快到基地入口，温翎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对了，安东尼博士那个会跳舞的机器人……你后来怎么处理的？”
缪维桢面无表情：“让罗砚搬去他那儿了。说既然博士这么喜欢，就放他实验室里，天天跳给他看——省得祸害食堂。”
温翎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笑声清清朗朗的，惊起了不远处灌木丛里几只栖息的夜鸟。
鸟儿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划破夜色，朝着满天星光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