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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番外二:星阑的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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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阑最近有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她的银发在实验室里会自己微微飘动,像有看不见的风在撩拨;让她的运算速度比平时快了百分之三十七点二;甚至让安东尼博士推着眼镜问她:“星阑啊,你是不是偷偷升级处理器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反应快得有点……吓人?”
“我没有升级处理器。”星阑一本正经地回答,银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我只是在优化算法架构,提升了并行处理效率。”
她说得特别真。要不是安东尼太了解她,差点就信了。
其实真相是——她在偷偷准备一份礼物。
为了庆祝温翎和缪维桢在幽械废星达成共识的三周年纪念日。
这个计划始于一个月前。那天星阑在整理旧数据,突然一个时间戳跳进眼睛:距离那个在废星深处、两人第一次真正看向彼此而不是透过彼此看别处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她顿了顿,调出办公室的实时监控画面(这个权限只有她有,而且她发誓只在这种特殊时刻用)。画面里,温翎在批文件,缪维桢在查看星图,两人隔着办公桌各自忙碌,但每隔一会儿,总会有一个抬起头,另一个就像感应到似的也抬起眼,视线碰一下,又各自低下头去。
没什么特别的动作,连话都没说。但星阑的算法分析显示,这种非语言交流的频率比普通工作搭档高出百分之四百六十三。
她银色的眼眸微微闪了闪,数据流在眼底安静地滑过。
“他们值得一个纪念日。”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实验室里仪器运转的白噪音,“一个不为联盟,不为责任,只为他们自己的纪念日。”
第一站:韩仲的舰队。
“跳……跳舞?!”韩仲刚灌下去的能量饮料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星阑博士,你确定你要我的舰队——我的!‘铁砧’舰队!——在纪念日上表演灯光秀?!”
星阑认真点头,银发在舰桥的控制台蓝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根据我的计算,战舰的推进器在特定频率和角度下喷射粒子流,可以在夜空中产生持续时间四点七秒到十一点三秒不等的绚丽图案。我已经设计好了七套程序,涵盖了几何图形、星座模拟以及抽象光影艺术……”
“等等等等,”韩仲举起一只手,表情像生吞了只柠檬,“你该不会……是想让‘铁砧号’领着整个舰队,在镜海上空跳华尔兹吧?”
“是探戈。”星阑纠正,表情依然严肃,“根据我对人类情感表达模式的分析,探戈的节奏与肢体语言更契合‘激情’、‘默契’与‘张力’的主题,比华尔兹的适用性高出百分之二十八。”
韩仲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盯着星阑看了足足十秒,最后抹了把脸:“行吧……但咱们说好了,第一,不能有任何战舰相撞——哪怕是轻轻擦一下都不行!第二,不能让我的兵知道他们练的是跳舞!就说是……新型战术机动演练!”
星阑的眼睛亮了一下:“成交。”
等星阑走了,韩仲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舰桥清了清嗓子,偷偷比划了两下指挥手势。比划完自己先乐了,摇头嘀咕:“探戈……这丫头。”
第二站:阿缘的花园。
“用希望之花拼出他们的肖像?”阿缘眼睛一下子亮了,沾着泥土的手都忘了擦,“天啊星阑,这个主意太美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有点麻烦。
希望之花确实美,花瓣会随着光线变幻七种颜色,但娇贵也是真娇贵。碰重了会蔫,温度不对会谢,连浇水的角度都有讲究。阿缘和星阑在生态园里试验了三天,报废了上百朵花,最后终于找到了方案——用真实的花朵做基底,再用全息投影补足细节和动态。
“到时候,整个海岸都会开满他们的笑脸。”阿缘蹲在花圃边,手指轻轻拂过一朵刚绽开的希望之花,声音里满是期待,“从微笑,到对视,到……”
她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没好意思说下去。
星阑的银发在生态园的模拟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认真点头:“根据情感表达的渐进性逻辑,这样的视觉叙事符合人类对‘关系发展’的心理预期。我只是在追求最优解。”
阿缘扑哧笑出声:“星阑,你真是个……浪漫的理科生。”
然而,计划进行到一半,星阑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她无法同时瞒过温翎和缪维桢。
温翎作为意识网络的核心,对能量波动敏感得像最精密的探测器。基地里突然多出的这些“非必要”能量活动——战舰推进器的反复调试、全息投影系统的超频运行——就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别人察觉不到,但他肯定能。
而缪维桢……缪维桢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能力。他的观察力本身就是武器级别的。星阑最近往舰队跑的次数,在生态园待的时间,甚至她处理器负载的异常曲线,都可能成为破绽。
果然,没过几天,晚餐时温翎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星阑最近好像特别忙?昨天下午我看见她和韩仲在走廊里说话,神神秘秘的。”
缪维桢正在切盘子里的合成肉排,刀叉在瓷盘上碰出清脆的轻响。他动作没停,只抬了下眼皮:“安东尼跟我说,她这两天在改造厨房机器人的舞蹈程序——说是要增加情感表达模块。”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对视了一眼。
温翎眨眨眼:“跳舞的机器人……和韩仲?”
缪维桢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不合理。”
星阑在实验室里监测到这段对话时,银发无风自动了足足三秒。
她迅速启动B计划:声东击西。
既然瞒不住,那就用更大的动静吸引注意力。于是接下来几天,基地里开始出现各种“技术故障”——
清洁机器人突然在走廊里停下,用机械音深情朗诵十四行诗;照明系统时不时抽风,把指挥中心变成迪厅;连自动门都开始用歌剧咏叹调说“欢迎光临”,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
温翎和缪维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两人一个安抚被吓到的文员,一个追查系统漏洞,忙得团团转。偶尔在走廊里遇见,温翎还会无奈地笑:“星阑这次升级的系统……有点活泼过头了。”
缪维桢看着他眼角那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扬了扬:“随她吧。”
他们完全没发现,这些“故障”的掩护下,真正的计划正有条不紊地推进。
纪念日当天傍晚,星阑以“测试新修复的照明系统”为由,把温翎带到了镜海岸边。
“这里?”温翎有些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海岸,“测试照明系统不应该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海面突然亮了。
韩仲的舰队不知何时出现在远海,战舰的推进器喷出细细的粒子流,在渐深的暮色中交织、旋转、变幻——先是简单的几何图形,然后演变成复杂的星空图案,最后竟然勾勒出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形剪影。光影流转间,剪影靠近,分开,又靠近,像一场无声的对话。
温翎愣住了。
紧接着,海岸边的希望之花次第亮起。真实的花朵在晚风中摇曳,全息投影补上微笑的弧度、对视的眼神、还有那些只有彼此才懂的小动作。花海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每一朵花都在发光,每一片花瓣都映着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缪维桢的,笑着的,认真的,还有那些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望向对方时的温柔神情。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听见脚步声。
转头,看见缪维桢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显然也是被星阑用同样的理由“骗”来的。两人在花海中央相遇,四目相对的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然后惊讶慢慢化开,变成恍然,最后融成一片温软的、心照不宣的笑意。
“看来……”温翎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我们被设计了。”
缪维桢的唇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温翎面前,伸手轻轻拂掉对方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动作很自然,但指尖碰到衣料时,温翎感觉到他的手指很稳,却有点烫。
“设计得不错。”缪维桢低声说,目光扫过海面上的舰队光影,又落回温翎脸上。
这时,星阑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扩音器传来,清清冷冷的,但仔细听能听出一点很少见的柔和:
“根据过去一千零九十五天的观察记录,你们将百分之九十一点三的时间精力分配给联盟事务,剩余时间中的百分之七十八用于处理突发事件。为自己庆祝的时间占比低于百分之零点五。这个数据模型不健康,所以我策划了这次活动。”
话音落下,海岸边的灯光温柔地亮起。不是基地那种明亮的白光,是暖黄色的、像烛火似的光,一圈一圈,把花海和人都裹在里面。
苏茜和老林推着一个巨大的蛋糕从树丛后面走出来——蛋糕做成镜海的模样,蓝色的奶油是海,白色的糖霜是浪,上面还用可食用材料做了微缩的战舰和希望之花。老林表情别别扭扭的,但嘴角是翘着的;苏茜直接冲温翎眨了眨眼。
罗砚和安东尼从另一边冒出来。罗砚还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手里举着个小小的记录仪;安东尼兴奋得眼镜都快掉了:“看!我就说我的厨房机器人改造技术能用在正经地方!蛋糕上的糖霜舰船是机器人裱的花!”
连韩仲的通讯都接了进来,老爷子在舰桥上一脸严肃,但声音里的笑意藏不住:“星阑博士,我得说,这活儿比打仗难多了!下次再有这种‘战术机动演练’,提前一个月通知!”
阿缘捧着一篮希望之花的花瓣,轻轻往空中一撒。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的落在温翎发间,有的沾在缪维桢肩头。凯斯医生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的医疗记录仪难得没记录生命体征,而是在录眼前的画面。
“三年前,在幽械废星地下四百米处,温度十二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八十七的环境里,你们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彼此。”星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轻了,“那时我的数据库里还没有‘庆祝’这个词条。但现在有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挑选最合适的词:
“谢谢你们,让我看见这样的未来。”
温翎听着,眼眶有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咸涩和希望之花的甜混在一起,涌进肺里。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缪维桢,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们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缪维桢深深看着他。
看了很久,久到温翎以为他不想说话,正准备自己开口时——
缪维桢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动作很稳,但温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很小很小的一个动作。
周围瞬间安静了。连海风都像屏住了呼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缪维桢从制服内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色指环,没什么花纹,只在内侧刻了一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字。
“三年前在废星,我说要和你一起找条路。”他抬头看着温翎,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沉的,像深海的锚,“那时候我没说全。”
他停顿了一秒,喉结轻轻滚动:
“我想找的,是条能和你一直走下去的路。”
温翎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枚在暮色里泛着柔和光晕的指环,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从相遇起就永远站得笔直、永远冷静克制的人,此刻单膝跪在花海里,肩头落着花瓣,眼底映着星光,还有一个小小的、清晰的自己。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又有点想笑。
最后他伸出手,手指在暮色里微微发颤,但伸得很稳。
“那你找到了。”他说,声音有点哑,但眼睛亮得像把整片星海都装了进来,“我答应。”
指环套上手指的瞬间,温翎感觉到缪维桢的手很烫,而且有细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是某种更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金属触感微凉,但很快就被两人的体温焐热了。
缪维桢站起身,但没有松开手。他就着这个姿势,很轻地把温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不是拥抱,只是一个靠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近到温翎能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硝烟和雪松的气息。
然后他低头,在温翎耳边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轻了,轻得连最近处的阿缘都没听清。但温翎听见了。他耳根“腾”地红了,从耳尖一路红到脖颈,在暮色里明显得藏都藏不住。他没说话,只是把脸往缪维桢肩头埋了埋,露出来的那截后颈红得跟晚霞一个颜色。
周围安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掌声。韩仲在通讯里笑得最大声,苏茜直接吹了声口哨,老林一边摇头一边笑,安东尼激动地记录“人类在幸福状态下的生理反应数据”。
夜空彻底暗下来,但被舰队的灯光秀点亮。希望之花在海岸边无声绽放,全息投影的光影在两人周身流转,像给他们镀了层温柔的星尘。
星阑静静悬浮在不远处的半空中,银发在夜风里微微飘动。她看着花海中央那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看着指环在灯光下偶尔闪过的微光。
银色的眼眸里,数据流安静地滑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简单的数值上——
【目标:重要的人幸福】
【状态:达成】
对她来说,这就是最优解,最完美的计算结果。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
蛋糕被切分干净,花瓣被海风吹向远方,舰队的灯光秀也到了尾声。最后一道光在天幕上划出完美的弧线,然后熄灭,把夜空还给真正的星星。
温翎和缪维桢还留在海边。
两人肩并肩坐在沙滩上,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海。温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新戴上的指环,金属已经被焐得和他的体温一样了。
“星阑她……”温翎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缪维桢侧过头看他。夜色里,温翎的轮廓被远处的基地灯火勾勒得很柔和,眼睫垂着,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他看了一会儿,才说:
“她一直在学。”
学怎么当妹妹,学怎么当家人,学怎么在冷冰冰的数据和算法之外,表达那些暖乎乎的感情。
温翎点点头,靠过来,把头轻轻搁在缪维桢肩上。这个动作很自然,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虽然其实没有,但感觉就该是这样。
“累了?”缪维桢问,声音低低的。
“嗯。”温翎闭上眼,“但高兴。”
缪维桢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揽住他的肩,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温的,实的,让人安心。
远处,基地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最后只剩下指挥中心顶层那扇窗还亮着——那是他们的办公室。窗子开着,夜风把窗帘吹得轻轻飘动,像在招手。
海潮声里,温翎几乎要睡着了,忽然听见缪维桢在耳边说:
“三周年快乐。”
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含糊地补了句:
“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三周年。”
缪维桢低头看他。温翎已经快睡着了,眼睫耷拉着,呼吸轻缓,嘴角还带着一点浅浅的、满足的弧度。
他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地、很轻地,在那微扬的唇角碰了一下。
像碰一朵刚开的希望之花,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好。”他说,“说定了。”
海风拂过,带走这声轻得像叹息的承诺,卷向繁星满天的夜空。
而在那扇还亮着灯的窗子里,星阑正整理着今天的记录数据。她看着最后一段影像——暮色里的花海,灯光下的剪影,交握的手,还有那个轻得几乎看不见的吻——银色的眼眸微微弯了弯。
然后她关掉屏幕,让实验室沉入温柔的黑暗里。
今夜,镜海无梦。
只有星光、花香、和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在潮声里,安静地拥有着彼此,也拥有着这个他们亲手守护出来的、平平静常又闪闪发光的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