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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米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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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开的地理果然很磨人，苏望转笔溜了一节课，压在地理书下面的小蓝本上只解出一道发散数列。
二小问刚开了个头，铃子就响了。
苏望伸手搭上一旁的书塔，摩挲着抽张草纸，眼睛下意识地扫过旁边的一抹黑色。
他的同桌太安静了。
已经上了两节课，一边的沈献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在苏望为数不多的分神中，沈献总是维持着这几个姿势。
整个人像是腰板屁股钉在椅子上的圆规，上课直起腰，下课又挺挺地趴下去。苏望眼神停留不多，在即将转头的下一瞬略过沈献鼓囊囊的卫衣口袋，沈献安静得像个死人，只有缩在卫衣口袋里的两只手没停歇地在动作。
脑袋忽然被这动作劈开条记忆鸿沟，苏望靠了一声，草稿纸也没抽出来，伸手从桌兜里掏出一杯小米粥。
还有温度，但也热不到哪里去。
苏望摸出自己的水杯，三两下揭开小米粥的盖子，满当当的粥被分出去一半，又带着一半的粥上讲台掺了点热水。
“睡着了吗？”
揉肚子的手忽然一顿，沈献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连忙拾起脑袋。
一杯窜着热气的小米粥被推到了他的桌子上，很快袋子里的吸管也出现在他的桌子上。
“没吃早饭？”
沈献几乎一瞬间就摇了脑袋，但在苏望那看起来平常无异的眼神下，好像就算点头也无关紧要。
沈献顺应牵出笑，在苏望看来已经算是很苍白了，他伸手又摸了摸桌兜，交出去了一颗巧克力。
“你送我的，一起吃了吧，熬出胃病更麻烦。”
苏望简单地交接了食物，真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连感谢都没必要等，顺利抽出草稿纸又埋头去啃题了。
留给沈献独自消化的时间很富足，他捧着不算热却极度暖心的小米粥，像肚子腐烂的米虫一样慢慢啃食这点喜悦，粥很快被埋着脑袋消灭干净，不知道胃还疼不疼，反正沈献身体暖暖的，他小心又瞥了一眼苏望，嘴巴动了动，吐出了个无声的谢谢。
巧克力被小心地收到了卫衣口袋里。
舒适没享受多久，熬到最后一节上课，沈献发现自己没带英语课本。
怀里夹着书的徐洁从一进教室就收起了笑，白炽灯糊在她的镜片上，却没有遮挡住镜片之下的轻蔑，讲台的距离不远，她的眼神随意扫动，最后移动到了最显眼的沈献身上。
“新同学？”
沈献立马起身，反应实在太大，单人桌都被撞出去了一点，旁边装死的苏望转过脑袋，默默伸手将桌子拉了回来，随之眼睛往沈献桌上一扫，将课本挪到了中间。
“叫什么名啊？”
沈献没坐下，避着周遭赤裸裸的眼神老实回答：“沈献。”
“连校服都没有，之前在哪儿读？”
“春州。”
徐洁翻教材的手一顿，眺起眼睛这才认真地看着沈献。
平平无奇。
“春州一中？”
沈献这次没说话，连讲台上徐洁的眼神都选择回避，慌乱地低下脑袋敷衍点头。
徐洁没打算放过他，“二三中花钱进来的我见过不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从省上下来的。”
有了疑问就会有猜测，徐洁几乎将这外表平平的沈献剥了个遍，胆小又自卑，学习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沈献在徐洁眼中的那一丝不一样也没了，她又扫视了一遍鸦雀无声的教室，不由得发出来一声嗤笑。
“从春州下来了，别以为到水地就可以不用上心，人往往的结局都是一落再落，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料，换了环境，不行就是不行……”
苏望摸笔拆题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把笔一扔直起腰背靠在后桌上，抬头时刚好和台上的徐洁对上视线。
讲台上的人罩着白炽灯，眼里的情绪透过镜片闪烁迷离，苏望压了一下舌尖，错过眼神，垂下去的手拉了拉沈献的衣角，傻站的人忽然一颤，接着慢慢坐了回去。
桌缝中间的那本书，像是沈献的定时炸弹，他战战兢兢盯着书上的字母，但所有的注意都靠在即将走下讲台徐洁。
关注都是双向的，徐洁跨着步子下了讲台，两三步就走到了苏望的桌前，教材一斜，两人的桌子尽收眼底。
沈献慌得太明显了。
“怎么？春州下来的上我的课就不带课本了？”
徐洁丢下手里的教材，腰背一倾扯走沈献桌上的书本翻开一看。
“原来是这个献啊，和我想的差不多。”
语气不冷不淡，让你猜不出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又塞满了不舒服。
沈献缩在口袋里的左手包裹着尖锐，棱角挤压着沈献的掌心，几个来回揉搓后痛感快速导入神经，他慢慢逐渐冷静，刚想站起来，展在两个桌子中间的书被推了过来。
苏望撑着白白净净的桌子看着徐洁，“是我没带书。”
还没等沈献反应过来，苏望扯了一根笔带着笔记本就站到了后面。
“不是……”
“你带不带书有区别吗？”徐洁没留眼神给沈献，她拾起扔在桌子上的教材，点着步子走到了讲台上，“你和他有区别吗？在理科班差，到这里也照样没变化。”
上面开始授课，可沈献现在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胸腔里憋着一口气，他惨白的脸此刻也上了颜色。
坐在身后的吴皓东脑袋一低，最先看到抖动不止的沈献。
“你……”
手还没拍过去，前面的人奋力起身，动静实在像是要掀翻桌椅，写板书的徐洁立马转过脑袋。
黑色卫衣让他孤立无援，他又冒头站起来，一切带着某种含义的眼神全注到他身上。
沈献现在倒是不害怕了，尽管他瞪大眼睛，可眼前的场景颠倒闪烁，他快速抓起课本往后排走。
步子走得一点都不稳，沈献感觉他在左右颠倒，样子应该非常的滑稽，靠着墙的苏望都往他这边走了两步。
书被他强硬地拍到了苏望的怀里，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的嘴巴动了动，但是他听不见到底说了什么，沈献只能祈求排练的话被顺利说出来，书交到人手里，他头也不回地打开了后排教室门走了出去。
目睹整场的徐洁愣了很久，看着大开的教室门，有感受到无数个闪到她身上看热闹的戏谑，情绪终于不再是若无其事的轻佻，“他干什么去了！苏望！他跟你说什么了！”
捧着书的苏望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也有些愣神，没过多久，他又支起脑袋回话。
“沈同学说，他身体有点不舒服，去趟厕所。”
教室里的躁动被无聊的答案压了下去，吴皓东缩回脖子，靠了一声，“真特么是个怪人。”
杨一涵都懒得给眼神，“你特么也不正常。”
最后一节课上下来沈献都没有回来，苏望磨了十分钟还没等到人。
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等沈献，脑子里只是一直重复着沈献最后说的话。
“不要为我做牺牲。”
当时沈献情绪有点激动，声音拖着沙哑听不太清，但苏望还是看懂了呢喃的口型。
“不值当。”
或许是没必要，总之两个都不算什么良性回答。
这话说得有点中二，苏盼爱看动漫，他在家的时候经常会蹦几句类似的话出来，他一般会笑出声，并且踢出二连脚。
但是今天是真笑不出来。
留了十分钟，人还是没回来，苏望收拾了书包出了教室，路过厕所时下意识停下来步子往里面看。
没动静。
出租屋静悄悄的，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让苏望产生了一种比沈献来之前更安静的错觉。
他和往常一样，挑了两瓶晾在窗台上的水给花浇了浇水，又揽了窗台上所有的空瓶子去厕所灌水。
等苏望慢吞吞上了二楼，看到自己门前熟悉的巧克力包装盒时，紧绷的表情莫名其妙松动，甚至毫无缘由地发出一声傻笑。
看到对面紧闭的门，苏望想串门的冲动压了下来，忽然记起来他们俩昨晚是加了微信的。
他带着巧克力进了屋，拉开抽屉发现巧克力已经塞满了桌兜，苏望只好拆了包装盒，将一块块巧克力塞到背包夹层里。
沈献果然发来了消息，压在苏盼发来的图片前面，在苏望解锁的不久又弹出来几条出来，看来对面
人还没睡。
沈献打字很急，往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了出来，苏望快速翻动着一行行仿佛截成条块的消息，文科生表达基础在那，内容不难懂，但是从头看到尾，苏望渐渐皱起了眉。
苏望：没睡？
那边立马回复。
沈献：准备睡了，但是还没睡着。
沈献：抱歉。
又是抱歉。
苏望盯着消息看，其实并没看太长时间，但是对面的人没过多久又发来消息。
沈献：你还在吗？
沈献：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沈献：我当时情绪有点问题。
沈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沈献：抱歉，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紧皱的眉头在看到后面的话后没了拧巴，沈献问是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这人当时表情那么严肃，虽然红着眼眶，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是在说话时，那双眼睛是在很认真地盯着他。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苏望动了动手指，在下一个焦急问候前迅速发出消息。
苏望：你当时告诉我，不要为你做牺牲。
对面的正在输入瞬间截停，好久都没有动静。
苏望：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必要，沈献。
“在我看来，牺牲永远用不到我们两个之间，你认为我把书借给你就是牺牲掉了我？”
对面很快发来肯定，苏望几乎能想象到沈献万分焦急的模样。
他和沈献其实还不算太熟，可是这个人的行为动作就是能让苏望记住，他总是会将注意力放到这样一个人身上。
就像现在，中午的时间本来不多，他其实完全可以回一个非常敷衍的没关系。
可是他脑袋里就是会莫名出现沈献焦虑不安的模样。
没有缘由，苏望最后只能将他这种无端的行为归咎于自己的性格。
苏望：这算不上什么牺牲沈同学，这叫互帮互助。
沈献的种种表现其实都在透露着一种不安的情绪，就像魏叔说的一样，沈献状态不好。
一直不好，或许从来水地之前就不好。
可是苏望没有立场去深究些什么，他们说到底才算是对门的租客，不熟悉的同桌，喝过一碗粥的朋友？
他尽量换上了调侃的语气，从表情包里挑了一只奶牛猫摸头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苏望：总之没有什么是需要这么诚恳道歉的，早上的事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和徐洁有点矛盾，而且我英语基本没救了，就算今天我没给你书，后半节课我也还是会站到后面去的。
苏望：总之你要记着，我这叫做帮忙，是你以后也会在我困难时伸出手的帮忙，牺牲是说给伟人的，沈同学，你是觉得我做了什么巨大贡献吗？
表情包穿插在里面，沈献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将每一个可爱的猫猫都点了收藏。
他鼻子有点酸，但是揪心的感觉得到了缓解，胸腔的起伏在这不算长的聊天中渐渐恢复正常幅度。
沈献两根手指来回拨动着，看着最后几句话，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往心口里灌，那些惶惶的纠结与难捱都像是虚浮的气体被逼了出来，最后成了沈献吐出的一口浊气。
他静静盯着最后一行字，罕见地定神，罕见地去凝思。
很久之后，他对着屏幕点了点头。
是。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