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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客套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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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对于沈献来说,这次真的不是一件小事。
苏望抓着时间做了半套试卷,题还是从张奇他们手中顺的,后页的答案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苏望掏出手机解屏想去查答案,发现沈献又发来了消息。
要请他吃饭。
苏望:这点小事还要请吃饭?那以后你得请破产的沈同学。
对屋这次倒是没有将媒体音放到最大,不一会就回了消息。
沈献:要请的。
苏望也没再拒绝,将地点约到了宜水,离学校近,正好吃完就去上晚自习。
答案最后还是紧急对了一下,多选都对了一半,答案没敢选全,苏望圈了几道思路有点难顺的题,还是老经典的选择九十。
十一题只题目就要磨他很长时间,苏望基本都是阅题就跳,等回头对答案的时候理一下里面的知识点。
时间差不多,苏望瞟了一眼贴在木桌子上的课程表,正好下午最后一节是文鹏的自习课。
人肯定是去开会的,时间就留给做剩下的题外加分析卷子。苏望将卷子对折别到了书包加层里,扯开被子一倒就睡。
被噩梦惊醒时,两点零四的闹钟还没响,外面走廊里倒是窸窸窣窣的有脚步声。
苏望拾起身,摸了一把脑袋上的虚汗,透过窗帘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沈献!”
慢吞吞的人影忽然停下了步子,紧接着又往窗户这边走来。
苏望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敞开了门,就见沈献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有些长的头发还是挡着眼睛。但好歹脑袋是抬起来的。
“要去学校吗?这么早啊!”
沈献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眼睛没有乱瞟,目光一直在四处移动的苏望身上游走。
苏望比他高,体格也比他大,跨开腿伸手就开了窗户,摸过书包扔在了桌子上。
“嗯,我走得慢。”
苏望回应着点了点脑袋,瞪上鞋子才抬头看人,“要一起走吗,正好顺路,而且我也走得慢。”
苏望果然走得很慢,等两人走到天桥,时间已经没剩多少。
教室里闹哄哄的,苏望跨着背包从前面荡进来,好几个脑袋都抬了起来,于是就看到了跟在苏望身后的沈献。
教室里的声音默契地压了下来,沈献的手依旧揣在卫衣口袋里,眼睛紧紧跟着前面的人。
苏望离他不远,教室里这一小段路程两人贴得很近,沈献稍微回了点伸,抿着嘴巴抬了一下脑袋,对上了好多陌生的眼睛以及熟悉的眼神,没坚持多久就假装错开。
苏望侧身给他让了位置,沈献狼狈地冲了进去,缩在座位上好久都没说话。
热闹没看成,几个人还是抻着脖子频频往这边看,泄出来的笑声和讨论声往沈献的耳朵里钻,声音越模糊,沈献的心就越慌,脑子也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沈献。”
声音将思绪拢了回来,沈献压低脑袋转过去,在看到苏望时自动聚焦,苏望一只手撑着桌子支着脑袋,整个身体扭转向沈献这一面,像是一堵墙,几乎遮挡了沈献的所有视线。
“还没问过你,你转过来之前也是学文吗?”
苏望声音压得低,撑着的脑袋又往沈献这边凑了凑,这下沈献所有注意力只能转到苏望身上。
沈献点了点脑袋,牙齿总算放过嘴唇,通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泄出声音,“高一就选了纯文。”
“你呢?”
苏望摇头,从书塔上抽出一本地理书给沈献展示,“选的纯理,还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没比你早来多久。”
苏望来三班也不久。
沈献眼睛里多了点探究,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这两天里的苏望,很松弛,不像他一样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惊心动魄唯唯诺诺。
苏望察觉到沈献眼中的崇拜,想开玩笑但又觉得像沈献这样的人,应该会很正经地回应他的玩笑。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理转文吗?”
沈献的内耗没得到延伸,很快又被苏望的话题带走注意力,他摇了摇脑袋,又觉得自己总是摇脑袋像是在敷衍人,于是他又摆出来暂停思考的模样。
“是因为你理科科目学得不好吗?”
苏望先是点了头,又接着和他一样,嘶了一声,摆出了比他还拙劣的思考动作,扶额沉思没过多久,苏望又摇头。
“我学理的时候,我那些同学都考得一样差劲,但是到了三班我发现,物理分低说明题确实难,但是历史分很低说明是真的有点问题。”
为了给沈献留点好印象,他没展示自己历史周测卷的成绩。
“那是因为什么?”沈献继续问。
两点半的上课了响了,教室里闹哄哄的,抽书声响了一大片,沈献先前的紧张和焦虑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对答案的好奇使他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于是苏望也凑了过去,脸上其实已经带上了坏笑,声音却十分正经。
“因为我知道沈同学马上要转到三班了,所以我急急忙忙就跟过来了。”
木讷的人耐心听完所有话,甚至还将话嚼在心里理解了一遍,直到反应过来,整个像是画半圆的圆规,慌乱地甩到了窗户旁,只瞪着眼睛,话是一句也不再说了。
文鹏匆匆赶进教室,从手里的一大堆东西里抽出来了教材,再抬头时脸上的凝重已经切换成了轻松,视线很容易抓到穿着黑色卫衣的沈献。
“沈献。”
还低着脑袋消化震惊的沈献忽然抬起脑袋,紧接着就要站起来,文鹏摆了摆手,捏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沈献的名字。
“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昂,沈献同学,大家肯定都已经交流过了,沈献也很不错,文文彬彬的一看就是学文科的料。”
吴皓东拍了笔,支起脑袋哀怨地看着文鹏,“鹏鹏,这话你上次还是说给我听的!”
班里哄笑一片,文鹏笑着摆了摆手,“不一样,我是说你历史学得真不错,不亏是学文科的料,你五大三粗的就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了,中午吃的饭都快被你倒出来了。”
“沈献今天和老师还是同款黑色搭配昂。”文鹏给有点紧张的沈献竖了个拇指表示肯定道“非常有眼光!”
文鹏个子不高,典型的寸头宽眼镜,一身黑色运动服跟焊身上一样,倒是这样的形象让学生更舒服放松。
当然,上课也会更放松地昏迷过去。
沈献没睡着,纯粹是因为身边有个苏望。
看出来了,苏望的数学应该很好,文鹏每讲一道题就会提一嘴苏望,整个班能给文鹏答复的没几个人,苏望算一个,苏望身后的杨一涵算一个。
两人的名字频繁被叫到,坐在他俩旁边的沈献根本不敢睡。
就算不睡,课讲到一半他就已经听不懂了,文鹏讲课很快,就算中间时不时会贯穿两三个玩笑也影响不了他讲题的速度。
沈献没熬多长时间就放弃了,他只得翻到章节第一页开始死看概念。
又是死盯着书熬了十分钟。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眼睛开始偷偷地乱瞟,悄悄往苏望那边瞥,还没瞅到人,一本书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苏望脑袋都没转,整个人很放松地倚在后桌上,眼睛一直盯着板书,声音轻轻的。
“可以看看笔记。”
沈献赶忙道了个谢,赶快拖着书来到他的区域。推过来的是苏望记满笔记的教材。
苏望的字像他的脸一样,很尖锐,有点往瘦金体上靠,但笔记讲究又听又记,速度得跟得上去,所以很多字都是头部尖锐凌厉,尾部却圆滑流顺生地连在了一起。
书上全是黑蓝红笔做的标记,像沈献在手机上看到的一样,每种笔都有分类。
黑色标记更多出现在概念旁边,也是字体最大的一种,在一篇笔记里面很醒目,沈献认真看了看,发现是刚才文鹏讲到的知识点,是对书上概念的补充和延伸。
红色充当了勾线和标注的作用,圈起来了很多需要注意的概念。
在概念下面一大半都是用蓝笔记下来的例子,只有题目,错在教材例子的空行之间,那也是文鹏讲到的例子。
沈献仔细一看,发现每个例子后面都会有个小序号,他忍不住转头去看苏望,发现即使没有教材,苏望的手也没停。
讲台上正好在讲例题,台下的苏望抬着脑袋,手里的笔也蹭在本子上一直在写,是每个例题的解题过程,详解前面都标了教材上与之对应的序号。
看着苏望从旁边扯出一张纸要记板书上的题目,沈献急忙将笔记递了过去。
“看完了?”
沈献老实摇头,“你记笔记要紧,能课下借我再看一看吗?”
苏望笑着点头,瞟了一眼沈献的桌子,转回了脑袋,又在沈献要低头时提醒道:“数学不要死记笔记。”
沈献马上放在笔,心虚地笑了笑,指着课本小声解释,“我也要记在书上了。”
最后一节文鹏果然去开了会,沈献借来了苏望的教材,用了一节课重新将这章学了一遍。
他高中数学基本没基础,碰到的很多概念都没什么影响,身边坐着一个数学好的苏望,可是苏望应该对他的自习有规划,铃子一打,苏望就从桌框里掏出了一个小计时器,脑袋就再也没抬起来过。
沈献将不会的知识点都记了下来,勉勉强强将这一章学了一遍,又做了几道苏望记在教材上的例子。
自信心一下子就有了。
沈献的脑袋也埋了下去,用剩下的一点时间尝试着做了一下文鹏留下的作业,虽然没做出来几道,但是人好歹是进了心流状态,直到下课沈献才像是惊醒了一样。
沈献下意识转过脑袋,发现苏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计时器已经被按停了,但是他手里还握着笔,停在倒数第二道题的第二问上。沈献看着他压在胳膊底下的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的,心里由衷地有点钦佩。
但是现在并不是佩服苏望的时候,教室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去吃饭了,而苏望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沈献想将人叫起来,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又缩了回来。
约定去吃饭其实说得很随意,只轻轻夹在他们冗长聊天的中间,而且苏望的回答其实也很随意敷衍。
沈献脖子抻了抻,盯着苏望的后脑勺看了很久,张开的嘴巴欲言又止,最后只僵硬地摆出了一个苦笑。他又重新握起笔,脑袋里却已经装不进去什么公式了。
两行字的时间,身边人忽然一抽,沈献转脑袋的时间,苏望已经从桌子上拾起来,双眼通红,但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面的时钟。
“怎么不叫醒我?”
苏望终于回过神,扔下笔转头看人,发现沈献捉着笔在琢磨笔记,虽然没写下一个字。
“不去吃饭吗?”
沈献握笔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瞄了苏望一眼,声音蔫蔫的,“我以为只是客套……”
“你在和我客套?”
“我没有!”
看起来有气势,实则是一点情绪都没有,沈献只是将手里的笔拍到了桌子上,拳头握得紧,但不拿正眼去看苏望。
可拍笔的沈献对苏望来说实在是稀奇,昏神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苏望将脑袋凑了过去,看着沈献抿紧的嘴巴,隐秘的情绪被困在这个躯壳之中,连那双眼睛也很难泄出点什么。
“抱歉,我还在等你喊我。”
苏望的声音轻了下来,解释中带着一点歉意。
这话几乎是直白的客气,沈献那一点点哀怨被呛得无踪,忍不住开口,“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的。”
声音不再平铺直叙,情绪染了上去,让整句话都生动了起来。
苏望又往前凑了凑,果然看到沈献暗淡的眼睛,嘴角微微屈向下,不满的情绪已经很明显了。
这有点活人气的沈献罕见异常,苏望哪里还有去解释狡辩的想法,步子慢了下来,开始和沈献并肩前行,“我的错,好同桌,我错了。”
腔调弯了又弯,最后直直往沈献的心口撞,他的难受又莫名其妙地出走,就像是被哄好了一样,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对沈献来说更是一种惊奇的体验,他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在好奇打探,可嘴角极其自然地开始往上扬,变化太过明显,苏望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可这种情绪,这种变化他就是控制不住,最后只能惶惶地低下脑袋。
桌子低下突然伸进来一个脑袋,沈献瞳孔一缩,差点尖叫出声。
苏望还是一副欠打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人的反应,等着沈献缓过来才出声。
“那现在还生气吗?”
“我没有……没有生气。”
“哦。”苏望一脸深思地点着脑袋,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深。
“那没有生气的沈献同学,还要一起去吃饭吗?”
“要。”